之後再見,她的性情變得冷漠沉靜,大半天也難得見她一笑。她的改變令他難過,甚至有些愧對死去的好友。
是環境改變了她的性子吧?寄居將軍府的她比其他同齡的孩子敏感而寂寞。雖說將軍府的人對她不差,可那個地方畢竟不是她自己的家。
陸將軍府上女眷太多,他娶有一妻四妾,又不是個個像陸夫人一樣有大度量可容得下單彤。陸將軍似乎也早察覺了這點,因此一向不許其他人到藏幽閣打擾她。此舉雖是基於保護的立場,可久而久之,在無形中便孤立了單彤,使她的性子變得冷漠孤僻。
其實早在單家大仇報了之後,他便有意將單彤接回南宮府。可另一方面他也考慮到,若是他有意促成單彤和南宮艷的親事,太早將她接回南宮府,屆時只怕會引起街頭巷尾傳起蜚長流短,於她的名聲只怕不好,因此他才一直將她安置在將軍府。
好不容易等到她適婚的年紀,原本想成其好事的讓她和艷兒成親,卻沒想到那小子不知道吃錯了啥藥,老認為單彤是醜女。
南宮行雲到藏幽閣好一會兒,單彤才姍姍來遲,一進門她立即有禮的福了福。「彤兒給老太爺請安。」
「不必多禮。」他將她扶了起來。「彤兒最近忙些什麼?我之前來了兩回,丫環說你外出辦事了。」對於她,他總是多一分掛念。因為他是好友的最後一絲血脈,若她有個什麼不測,黃泉路上他將無顏見好友。
單彤微微一笑。「也沒什麼事,日子過得清閒,總得找些事做。」
「這倒是,老待在這藏幽閣也挺悶的,是該出去走走。」他自小延請高人授其武藝,單彤的武功不弱,保護自己綽綽有餘。「只是外頭壞人多,自己得留意些。」猶豫了一下,他又開口,「尤其最近,對於陌生人可要多防備些。」
他會如此說一定有原因。「老太爺何出此言?」
沉吟了一會兒他才道:「你爹爹的仇家柳相國雖因密謀造反而正法,可最近聽說他尚一子逍遙在外,這人隱姓埋名,至今仍不知其行蹤。」
「有這樣的事?」
「因為至今仍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有可能已經出現在我們身邊,讓我們防不勝防,所以我才提醒你得小心。」有明確目標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種連是誰都不知道的敵人。
單彤點了下頭,「我明白了。老太爺今天來是特地告訴單彤這件事嗎?」
「除了這事,還有另一件事。」南宮行雲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我今天也是替我那不肖子孫道歉來的。」許久之前他就聽了單彤的丫環告的狀,說南宮艷到這兒來說了不少難以入耳的話。
單彤一笑,「老太爺不必那樣做。即使有錯該道歉的也是南宮艷,而不是你。」他指的大概是月餘前她到竹樓和南宮艷隔簾「對罵」的那一回吧。
前些日子他又跑來這裡咆哮的事,他大概還來不及知道。
一想到上回他臉色發青、氣得發抖的樣子,她就忍俊不住的想笑。南宮艷平常還算得上氣度不凡、文質彬彬,雖稱不上八風不動,可舉止行為也還算沉穩。因此她能氣得他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也算是了得。
那回她要萍兒關緊門扉不見客,由窗縫瞧出去,只見陸將軍陪同南宮艷前來,大概是見他一臉凶神惡煞樣,怕他惹出什麼事,因此才陪同前來。
南宮艷咬牙切齒的在門口大吼大叫, 「單彤,你給我出來!」
「世侄,做啥這般生氣?有事慢慢說。」
她回到桌旁慢條斯理的看著書,一派悠閒的喝著參茶,偶爾則騰出些心思聽著外頭的對話。
「小姐,您做了什麼事?南宮公子一張臉都變得鐵青了。」萍兒壓低聲音問。
「八成兒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吧。」她昨天刺在他胸口的字,他今天回府更衣時八成看到了,這才前來找她算賬。
不過這事兒她並不打算告訴萍兒,畢竟這算是有些私密性,目的在向南宮艷宣告所有權。當事者知道就好,她毋需弄得眾所皆知。
雖只是隔著一道門,可門內的太平氣氛和門外的山雨欲來風滿樓,一觸即發之勢形成強烈的對比。
陸將軍阻攔著他。 「唉,世侄,你也見著了,單彤今兒個不在家,有什麼事改天再來吧!」他知道單彤在,只是故意這樣說。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這對「冤家」吵得特別凶。原本這一對任誰看了都會說是天生一對,好似金童玉女,可就是彼此互看不順眼。
「我不信她不在!」南宮艷依舊不肯離去,對著門口大吼,「肉包女,你給我出來!敢做敢當,你這樣躲著算什麼!」這女人……這女人真夠令人髮指的!
她不知恥的趁他喝醉時,剝了他衣服偷窺身材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在他身上刺青留字。什麼叫「順我則昌,逆我則亡。娶我則生,負我者死!」
太過分了!這女人,他第一次這麼想吐血!
氣不過的他又繼續大吼,「你你真是醜人多作怪!以為你這麼做,我就非娶你不可嗎?別妄想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才是我要告訴你的!」
陸將軍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開口, 「世侄,單彤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方才說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你也說出來讓我評評理。」很顯然的,單彤一定對他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可他為什麼不索性說得清楚一點發洩出來?叫入聽了不太明白,可又勾起人家的好奇心。
「我……她……」南宮艷拳頭握得老緊,忽地一拂袖的沉默不語,一臉啞巴吃黃連的苦樣。
看萍兒耳朵都貼到牆上去了,單彤訕笑一聲,「甭費心思的想聽原因了,南宮艷死都不會說出來的。」
發生那樣失顏面的事,南宮艷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即使再生氣,他也不會把身上被刺了青的事說出來。這一說出,鐵定成為大笑柄,不但如此,更會令人暗忖他們的「親密」程度。這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不是南宮艷做得出來的。
果然,在陸將軍開始追問南宮艷生氣的原因時,他的氣焰明顯的弱了,又吼了幾句就離開。
這事兒老太爺應該還不知道,而她也不打算說。
南宮行雲長歎了口氣道: 「家教不嚴,才會教出這樣的子孫,我深感抱歉。」單彤是他難得看得上眼的孫媳婦人選。
他會非她不可的原因,除了他和她的父親是忘年之交外,也是因為單彤個人的才貌。這樣萬中選一的人選,他是怎麼也不容艷兒錯過的。
再者,不知怎麼,他就是有種很特別的直覺,普天之下能鎖得住孫子那匹脫韁馬的就只有她。
見單彤大半天的不搭腔,他以為她生氣了。想一想也無怪她生氣,那傢伙放話讓她成為笑柄就算了,居然還侵門踏戶的到人家面前把人侮辱個透徹。他要是單彤,何止是下逐客令?早下毒把他毒啞了再轟出去!
南宮行雲於是安撫的說:「你放心吧,即使那小於說什麼堅決不娶你的話,南宮家還是我做主,我至會讓你風光進門的。」大喜之日若那傢伙還是不識好歹,即使五花大綁也要把他綁進大廳拜堂。
「老太爺的好意,彤兒心領了。」她緩緩抬起頭來—笑。「可我和南宮公子的小恩怨得靠自己解決才成,此事還希冀您老成全。」要報「老鼠冤」假人之手,那不顯得她無能?
仇要自己報,因為那種報仇的快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可我府上那小子可騾了!」不是他不相信單彤能報得了仇,而是那小於天不怕、地不怕,惟一聽得進一些的就只有他說的話。如今他都有些束手無策了,單彤卯上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他一向任性妄為,一旦決定的事就絕不動搖。」當初這些都是他欣賞艷的地方,如今卻都成為他的背上棘心頭針!
「他的性子如此,我若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發我,往後即使嫁入了南宮家,只怕我的日子仍不好過,屆時個人委屈事小,辜負了老太爺聯姻的美意才事大。」
這麼說也是有道理。他能強迫南宮艷娶她,卻無法強迫他愛她。若是單彤嫁到南宮家不幸福,那還不如不嫁。「那你打算怎麼做?」
單彤一笑,賣關子似的說道:「老太爺,最近皇城裡來了個花魁,不知道您可有耳聞?」
不是在聊要緊事兒嗎?怎麼聊著聊著就聊到這風花雪月上啦?算了,單彤這麼問想必有她的道理。
「你是說露凝香?現在皇城中人可把她當成茶餘飯後必聊的話題。聽說那姑娘除了貌美若天仙,更是才比詠絮,要見她一面除了有大把的銀子,還得要才高八斗才成。」就他知道,他家那小子最近好像也常往圓月樓跑,可這事兒他不敢告訴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