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由自己有多久沒看到令人屏息的女人了,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少,但能讓他失態的倒沒幾位。
或許是這山林的襯托,也或許是女子一身潔白,讓一切更顯得如夢似幻。
墨染沒應聲,只是輕輕點個頭,而後將雨傘往前移,遮住白自己的容貌,隨即低頭往另一個方向匆匆的離去。
「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呀!」南宮覺直盯著她離去的背影。
隋曜權沒回應他的話,只是淡淡的道:「雨停了,該上路了。」而後轉身往寺廟的路上走。
南宮覺回過神來,趕上隋曜權的步伐。「沒想到在寺廟裡還能見到如此佳人,方才真該上前攀談幾句的。」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懊惱。
隋曜權沒應聲,只是放眼瀏覽週遭的景致,這兒水氣充沛,見林見樹,難怪紙漿業發達。
「頭兒!在想什麼?」南宮覺低喚了一聲。
「北方以桑皮造紙,兩浙則多以嫩竹為原料,且聽說以溫州所產的最佳,且以箋聞名。」隋曜權隨口道。
南宮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就想這個?」
隋曜權瞥他一眼。「怎麼?不對嗎?」
「唉--」南宮覺大歎一聲。美女當前他不想,怎麼就想這銅臭東西。「我現在知道二當家為什麼臨行前要囑咐我替你多留意些了。」
他斂起眉。「曜衡囑咐你什麼?」
「二當家說,江南美女多,要我替大當家的多瞧瞧,若你有看上心的,就去提親。」
隋曜權立即沉下臉,南宮覺立刻道:「這可是二當家的主意,你別把氣出我身上。」
隋曜權瞥他一眼,連話都懶得再說,逕自往前走去。
南宮覺在他身後搖頭歎息,看來二當家交給他的差事是辦不好了。
「師父。」祝氏上前行禮,雙手合十,她面容清麗,身形瘦削,身穿青白儒衣,外披暗綠衣袍,髮髻簡單地綰在腦後。
「施主。」弘覺微曲著身子,他穿著黃色僧衣,下巴上留著些許白胡,身材乾瘦,年近六十。
「這幾日叨擾師父了。」
弘覺微微一笑。「施主毋需如此客氣,佛門之地何來叨擾之說!要真說叨擾,老納還希望百姓多來叨優呢!」
祝氏淺笑。「師父說的是。」她望著殿中大佛,有感道:「在這兒整個人都明淨許多。」雖然在府中,她辟室而居,仍舊誦經念佛,可就是沒在這兒來得舒寧。
弘覺沒有應聲,只是靜靜的聆聽著。
祝氏轉身望向殿外漸歇的雨絲。「雨下了好一陣子,我一直沒注意。」她欣賞遠山的景致。「直到現在。」她頓了下才又繼續說:「這些年我忽略了週遭許多事,尤其是我的女兒,方纔我走出靜室,看見雨,也看見了她。」
「這是好事。」弘覺頷首。
祝氏微扯嘴角。「她撐傘往山頂走去,我卻沒認出她來,直到她側過身聽雨,我才瞧見她的臉……」她長歎一聲。
弘覺頷首,明白她的意思。
「這幾年我沒做好一個母親的責任。」祝氏有感而發。「前些天聽她爹提起,我才知道這三年她退了不少親事。」她一直沒將這些話放在心上,直到現在。
「姻緣講究的是『緣』字,施主毋需擔憂。」弘覺安慰道。
「只怕我與她爹成了她心頭上的一塊石。」祝氏長歎一聲。
「施主--」
「師父--」外頭陡地傳來一聲叫喚,打斷弘覺的話語。
祝氏瞧見兩名高大的男子正走向大殿。
「不打擾師父了。」祝氏雙手合十,頷首告退。
當她往殿外走去時,隋曜權與南宮覺正好踏入門檻,她與兩人視線交錯,擦身而過,像芸芸眾生般,是瞬間即生即滅的緣。
卻不知是緣起,抑或是緣滅……
翌日.文府
「我就想你這時該回來了。」
墨染止歇琴聲,聽見寅辰喚了一聲,「表少爺。」
她抬眼看著翟啟允入內。「倒不知你變得料事如神了?」她漾著笑,見他在桌邊坐下。「寅辰,泡壺好茶來。」
「是。」寅辰領命而去。
墨染淺淺一笑,輕佻幾根琴弦。「找我什麼事?」她仍坐在琴桌後,並未起身與他同桌。
「怎麼?沒事就不能找你?」翟啟允好整以暇的問。
「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她的話讓他咧嘴而笑,像個無憂的少年。「真的沒什麼事,只是我在街上閒晃的時候,幫你買了些東西。」他將懷裡的東西一古腦兒地掏出來放在桌上。
墨染瞧著桌上的粉紅繡帕、香包、結繩,抬頭瞅他一眼,唇邊隱著笑意,「你又惹了什麼事?」
翟啟允不平地道:「你怎麼老把我想成惹事生非之徒?」
「你三天五天就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能怪我多心嗎?」墨染不慍不火地說。「再者,我可不相信你會突然興起買這些女孩兒家的東西。」
翟啟允搔了下頭。「唉--在你面前,我說什麼也不是,倒像你比我瞭解我似的。」
「難道這回是我誤會你了?」墨染一貫地微笑。
翟啟允乾笑一聲。「跟你在一起什麼秘密也藏不了!這些東西是我跟一位大娘買的,因為不小心砸了她的攤子,所以……」他聳了聳肩,沒再說下去。
「你又同市井無賴起爭執了?」墨染撩撥琴弦。
「不是,是同那些統侉子弟。」
琴音暫歇,墨染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統挎子弟?聽起來倒跟你有幾分神似。」
翟啟允立刻漲紅臉。「我跟他們可不一樣。」
他怒火中燒的模樣讓她一怔。「生氣了?」墨染瞥他一眼。「怎麼?不能說笑嗎?」
翟啟允頓時洩氣道:「不是,可你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他以手指敲著桌面。
「怎麼了?」她瞧他似有心事,不禁關心的問。
「不知道,就是覺得煩,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好。」他用右手托腮。「爹想我考個功名,可我志不在此,所謂『功名』,不過就是謀得一官半職,這檔子事二哥做了,我在旁瞧著,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官場上淨是些假仁假意的東西,讓人反胃--」
「你能做個清官--」
「像你爹那樣?」他大搖其頭。「悶也悶死了,我才不做呢!」
墨染漾出笑。「依你的性子也做不了清官,想必早早就把一千人等全得罪了!在朝為政,講究的是權術,而你性子耿直,是做不來這些事的。」她緩緩地道。「去年你提過不想從商,既不為政,亦不為商,聽來倒是高風亮節。」
翟啟允咧嘴笑道:「你別拐著彎酸我,這兩天我已經讓爹跟兄長酸得夠多,足足能釀一缸子醋了。」
她綻出笑靨。「我沒酸你,只是說笑罷了,人各有志,勉強不來,世上各行各業都有,不光只有政商。」
「我知道。」翟啟允歎口氣。「可壞就壞在我也不曉得自個兒想做什麼啊!染兒,你最瞭解我,你幫我想想。」
墨染拾起桌上的繡布。「這是要我幫忙的禮金?」她偏著頭,含笑看他。
「不是,你要幫我想到了,我有個更大的禮謝你。」翟啟允誇下海口。「要我送個金屋給你也成。」
她開心的笑出聲。「華而不實,我要個金屋做什麼?,」
翟啟允笑了幾聲。「我隨口胡謅的。」他習慣性地抓抓頭。
「這事我記下了,回頭我再揣度揣度。」她笑靨以對。「對了,你同我爹請過安了嗎?」
「還沒有。」翟啟允聳聳肩。「姨丈老是繃著個臉,我不想自討沒趣,你不知道他瞧我的時候都是用鼻孔瞧的。」
墨染輕歎一聲。「你又不是不知我爹的性子--」
「就是知道才不想自討沒趣。」他可不想去碰釘子。「伯父對我們翟家沒擺過好臉色。」
「父親不是針對你--」
「我明白姨丈討厭商賈,可這實在沒道理,雖說這世道上有不少奸商,可我們向來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他明明就心存偏--」
「別說這些了。」墨染適時打斷他的話。
翟啟允又搔播頭。「算了,不說了。」反正討論這些也沒個結果,不如不說。
兩人閒聊著又過了片刻,翟啟允這才起身離府,臨走前,墨染提醒他。
「還是去同我爹打聲招呼再走。」
翟啟允面有難色。「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挺好嗎?」
墨染覺得好笑地道:「開門的僕役見過你、婢女見過你、母親見過你、我見過你,這叫神不知鬼不覺--」
「你別再說了,我投降,行了吧?」翟啟允舉高雙手作投降狀。
「我陪你一塊兒去。」墨染笑著說。
「自然。」翟啟允理所當然地說,他可不想獨自面對文寬澤。
兩人邁出房門,往書房而去,沒想到卻撲了空,詢問之下,才曉得文寬澤剛離開。
據下人回報,有位公子遠自京城來訪,墨染聽了後甚覺疑惑,印象中,父親並沒有京城的朋友。
「既然你爹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翟啟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