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哭聲更響。
「他和你不熟。」陸羽接過手。
小寶嘶吼起來。
「幹嘛?我又沒有狐臭!哎呀,他好像在發燒。」
「真的?」天祐和心眉同時喊:「給我。」同時伸出手。
小寶斜著上身倒向心眉。
「他真的發燒了。」她把臉貼著孩子的臉。 「這會兒他又反應這麼快。」天祐連忙去拿體溫計。
「正好三十八度。」心眉說:「醫生說超過三十八度給他吃退燒藥,低於三十八度就不要緊。剛剛好三十八度,吃不吃退燒藥?」
「給他喝點水看看。」天祐提議。
「也許他餓了,」陸羽說:「他上次喝奶是四個半小時以前。」
量過體溫後,小寶又撲向天祐,抱著他的脖子哭,不肯鬆手。
陸羽去倒水,心眉去沖奶。
電話響時,玉綺去接。
「有個女人打電話來,」她奇怪地告訴沖完奶走出廚房的心眉。「問小孩的床合不合適。」
下午的不快,心眉本來幾乎忘了,這一下她可是一把柴添在將盡的余火上。
「你該叫她去問文天祐。」她冷冷說。
「她是要找他,你怎麼知道?不過我一說天祐抱著小寶,小孩纏著他,她就說不必叫他了。」
「電話掛斷了?」
「是啊,她只是問嬰兒床送到沒有,適不適合。對了,她還要我提醒天祐,叫他告訴小孩的媽媽,奶嘴和給小孩磨牙的玩具,記得放在燒沸的熱水中消毒一下再給小孩咬。」
「知道了。」
玉綺一臉茫然,跟著心眉進臥室。「知道什麼?人家說的又不是你。」
心眉一笑。「怎麼不是?」
玉綺啊了一聲,也笑了。「可不是嗎?小孩的媽媽,不是你會是誰?」
小寶牛奶喝了一半,也沒似平時咕嚕咕嚕牛飲。吃完把他放到他的嬰兒床上,他乖乖趴著,張著眼睛,無神地發呆。
「下午還像龍捲風,一下子這麼溫馴,怪不習慣的。」陸羽說。
心眉把天祐叫到另一個房間去說話。
「有個女人來過電話,問嬰兒床送到沒有。」
他尷尬地怔住。
他對他媽媽說過,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要打這個電話。他並沒有其它意思,只是不想文媽媽知道他和三位單身女郎住在一起,過度興奮,說不定上門來,代他相看看,哪一個最匹配她的兒子。
天祐告訴媽媽,他借住朋友處,朋友的另一個朋友也在此暫住,她是個未婚媽媽,有個五個多月的小孩,他想幫忙替小孩添置些東西。文媽媽不但熱心的陪同充當顧問,買床時更堅持付錢。
「我兒子行善,我共襄義舉嘛。」文媽媽說。
看心眉的表情,顯然她是誤會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她還不只是把打電話來的女人當成是他女朋友。
「我知道你關心小寶,我很感激,也很感動。但是,天祐,你真的不該買那麼貴的東西,尤其不該讓你工作上認識的女人出這筆錢。你這麼做,我心裡實在很難過。小寶要是懂得,他也不會接受的。」
天祐有苦難言。
他若說:「那是我媽媽。」她會說:「伯母住哪?我要當面謝謝她。」或說:「我要把錢當面還給她。」他那富有的家庭就曝光了。
問題是,富有的是他爸爸。
「真要如此驕寵小寶,我不是負擔不起,但真的沒有必要。」
「心眉,我……」
「現在東西既然都買了,就算了,下不為例。」
他吁了一口氣。「好,好,下不為例。」
「但我還是要把錢給你。」
「你都知道錢不是我出的,還給我做什麼?」
「我給你,你拿去還她。」
「心眉,不是我打腫臉充胖子。我贊同你說的,不必要給小孩買這麼昂貴的東西。只是……她堅決反對買廉價品,堅持付帳,我也沒法子。」
「目前,小寶算是我的孩子,我堅持我的孩子不收陌生人的禮物。」
「我算陌生人嗎?」
「你承認了不是你付的帳。」
「我當時要付也沒辦法,我沒帶那麼多錢,信用卡也不在身上。我向你保證,這筆錢我會還她,可不可以到此為止,不要再逼著我算帳了?」
「你一定會給她?」
「一定,一定。」
心眉沒有因此就擱下這件事。
天祐上班去了以後,她取下所有東西上的標價牌,結算出個總數,把錢裝進一個信封,放在他枕頭上。
「會不會你想得太多了。心眉?」陸羽說:「文天祐也許正巧在路上碰到一個認識的女人……」
「一個有錢的女人。」玉綺說:「而且是出門會帶大把鈔票的女人。」
「嘖,現在人們一張信用卡行遍天下。」陸羽反駁她。
「這女人未必有錢,倒有可能有個富賈老公,他忙他的,於是她除了錢,什麼都沒有。午夜牛郎就為這類寂寞的女人應運而生。」玉綺惋歎。
「她看起來年紀不小了,有五十歲左右。」心眉說:「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一瞥之間,印象裡,她身材還蠻不錯。」
「有個錢多多老公,她衣食無憂,不知生活疾苦,大把的時間拿來上美容院、焗桑拿、減肥中心,身材當然保持得好。」
「這樣的女人最是可憐,值得同情。」心眉歎息。
「哎,稍早你那樣子,簡直像打翻了醋瓶子。」陸羽嘲笑她。
「胡說。」心眉臉頰泛紅。「我只是生氣他找個不相干的人給小寶買東買西。」
「對,是我,我也不接受。」玉綺說。
陸羽長長一歎。「想不到文天祐真的是牛郎,真看不出來。」
「廢話,做這一行的男人,難道在額上印上『牛郎』兩字,供人辨識?」
「起碼不該像文天祐這副德行吧?天天襯衫、牛仔褲加一件灰沉沉的夾克,一把鬍子遮掉半張臉。」
「也許有些人就愛他這種不修邊幅的格調。報上還登過,最吃香的街妓,居然是個五十幾歲的老嫗呢。臭豆腐那麼臭,人人邊吃邊喊香。」
「咄,什麼比方嘛。」心眉捏玉綺一把。
三個女人笑彎了腰。
「我同意文天祐住下,沒做錯吧?否則哪來這些笑料?」
「我也是贊成的,反對的是心眉。」
「可是他住的是我的房間。」
「你損失了嗎?賺了一個月房租,卻來免費佔我的床。」
「你們兩位。」心眉手指壓唇,要她們小聲些。
來不及了,嬰兒床裡已傳出小寶欲哭的哼哼聲。
他這次發燒雖沒有上次厲害,但似乎比長牙時更不舒服。
小寶不肯再躺在床上,不管是嬰兒床,或心眉的床。連另外兩間房間的床,她們也試了,只要一放下他,他就哭,非得抱著他才行。
抱著還不夠,一定要走來走去搖晃。
沒多久,三個女人都吃不消了。
「喂,起來,該你了。」陸羽搖醒玉綺。
「什麼?幾點了?」玉綺幾乎睜不開眼睛。
「不知道。該你了,我困死了。我不行了。」
「我起不來,我的手酸得要命。」
「給我吧。」心眉有氣無力地走進玉綺房間。
她在沙發上打了個不到二十分鐘的晚,夢見小寶被一個蒙面人偷走了,他生母來要不到兒子,指著心眉破口大罵,她嚇得一身冷汗醒過來。
「幾點了?」玉綺又問。
「快天亮了。」心眉告訴她。
「好,我等一下起來替你。」她頭一歪,立刻回夢鄉去了。
陸羽則在心眉接過小寶之際,栽上床,不省人事。
天祐回來的時候,心眉抱著小寶坐在沙發上,哭成了個淚人兒,小寶也在哭。
他大吃一驚。
「怎麼了?怎麼了?」
「小寶胳臂上種卡介苗的地方腫了一塊,紅通通的。」
「是嗎?我看看。」
她坐著沒動,看他在她旁邊坐下,讓小寶躺在他腿上,挽起小寶的衣袖。
「一定是注射得太晚,來不及了,發作了。」
天祐失笑。「我拿給你的書你沒看吧?種了卡介苗,本來就會這樣嘛。小心不要弄破它,它慢慢會消下去的。」
「我哪有時間看那本書?我從辦公室帶回來校閱的稿子,老是原封不動第二天又帶回去。」
「你整夜沒睡嗎?」
「睡了一會兒,多虧了玉綺、陸羽與我輪值。你天天上夜班,是怎麼上的?我們都要垮了。」
天祐溫柔地微笑。「我回來了,你上床去躺著吧,至少還可以睡一小時。一個鐘頭以後我叫你起來上班。」
「不行,我現在睡下去就起不來了。」
「不要擔心,我會叫你。」
天祐一手抱小寶,一手牽著她走進她房間。
「不行,我真的不能睡。」
「你真的要睡一下。」
「你確定小寶很正常?」
「確定。」
「他要是有什麼不對勁,你要叫我。」
「會的,會的。」
她疲憊地躺上枕頭。
「還好有你,天祐。」她喃喃,然後睡著了。
「我也很高興我在這。」他低語。
他放下小寶,為心眉拉起薄被蓋上。小寶卻自己爬到心眉旁邊,挨著她,趴著睡在她弓著的臂彎中。
一時情不自禁,天祐悄悄在床的另一邊側躺下,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