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的另一排中,一輛銀灰色萬事得車裡,心眉伸頭看發生了什麼事,看見走下車的天祐。
他不是應該在家帶小寶嗎?想他到這兒來了?該不會小寶出什麼事了吧?
她離他不遠,正要出聲叫他,卻見一位婦人跑向他。他們交談數句,天祐旋即緊張地把婦人推進他車內。
這時綠燈亮了,心眉將車往前駛,從倒後鏡,她瞥見天祐朝車隊後面跑去,那婦人則開了他的車。
過了路口,心眉向前直行,看不到其後的過程。
那婦人是誰?看上去五十開外,風韻猶存,身材仍保養得極好。
是天祐的客戶之一?
他把小寶丟在家裡,跑出來和這個女人約會?
婦人雖然外形很不錯,年紀卻老得足可以做他的媽媽了。
太過分了!彷彿抓到丈夫的外遇似的,心眉氣憤得酸氣沖天,怒火中燒。
回到辦公室,卻沒有一點心情工作,到下班之間的幾個小時,她度分秒如年。
好在有這一段緩衝,她回家時,怒氣平息了不少,但悶悶不樂。
陸羽癱在沙發上,懶懶的向心眉招一下手。
不見天祐和小寶。
「小寶呢?」
陸羽歪歪嘴。「一大一小都在睡覺。」
「天祐回來了?」
他動作挺快的嘛。
「進門不到二十分鐘。你家小寶折磨死人。文天祐下午剛出去,小寶就醒了,滿屋子爬,小狗似的,聞不到文天祐的味道,哇啦哇啦哭了半個多鐘,真夠淒慘,好像他被拋棄了似的。」
小寶本來就是棄嬰。
「我吃奶的力氣都用盡了,軟硬兼施,好說歹說,他給我來個視若不見,聽若不聞,相應不理。哭累了,又開始爬來爬去找人。我這個大美女追在他屁股後面,他理也不理,當我不存在。」
陸羽悻悻的表情,令心眉不禁好笑。
我看他哭得眼淚鼻涕口水滿臉都是,實在可憐,便抱他起來哄他。我都不嫌他,他倒嫌棄我呢,拿手推我,又拿腳踢我,我只好把他放回地板上。他就這麼哭一哭,停下來爬一爬,找不到,再哭上一陣。」
陸羽吸吸鼻子。「到最後,我也給他弄哭了。文天祐回來,他看到救星似的。文天祐抱起他,他只手指著我,嘴裡哇哇哇告狀,好像我是個惡毒的後母。」
申訴完畢,陸羽喘一口氣,坐起來。
「咦?你怎麼知道文天祐出去過?」
「我出去訪問一位建築師,回來時在路上看到他。」心眉淡淡說。
「哦。」陸羽伸伸四肢。「告訴你,我改變主意了,不當單親媽媽了。」
「功德無量。」
「這四個字送給你的小寶吧,他一個下午便教我認清了事實,我不是做媽媽的料。」她做個鬼臉。
「找個像文天祐這樣善於馴子的男人,你做媽媽的心願還是有實現的可能。」
「嗟,既然說的是單親媽媽,男人便不在內。」
心眉指指客廳牆邊的大包小包。
「這些是什麼?」
「不知道。文天祐帶回來的。」陸羽走過去。
「不要看人家的東西,陸羽。」
「不能看,放在這幹嘛?幾個百貨公司的紙袋,又不是百寶箱。」
「陸羽,不要……」
陸羽已經一樣樣拿出來了。
是他買給小寶的玩具、奶嘴和更多小衣服、嬰兒用的被子、毯子、枕頭。全是名牌,標價牌都還在。
陸羽咋舌。「嘩!這個人發了還是中了六合彩?光一條小小的薄被就要數百元!」
心眉一肚子不高興。
她去到原來是陸羽的房間,敲敲門。
天祐很快就來開門,惺忪著兩眼。
「心眉,你回來啦?幾點了?」
心眉。叫得那麼親熱。
她冷著臉。「我和醫生約好了,帶小寶去打預防針。」
「哦,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勞駕,我自己帶他去就行了。」
「你總不能一手抱著他,一手開車。」 「街上的出租車不載客,都兜風約會去了?」
天祐眨眨眼,端詳她。「你吃了火藥啦?」
小寶醒了,翻了個身,便爬向床尾。
「小心!」心眉喊。
天祐先她一步,抱起小寶。心眉要抱他,他對她咧咧嘴,雙手摟著天祐的脖子不放。
心眉無奈。「要一起去就走吧。」
她轉身。天祐朝她背影搖搖頭。
「不曉得鬧什麼性子。」他小聲對小寶說:「大概又在公司受了委屈,你說呢?」
「咦,咦。」小寶說。
「我們今天順著她點,免得被流彈打中。你要乖一些,知道嗎?」
「哦,哦。」
心眉好氣又好笑地轉頭瞪他一眼。
「小寶什麼也不懂,你別在那把他當回音牆。」
「她先把我當出氣筒,還反過來誣控我。」天祐咕噥。
「我才沒精神理你。」
她一路上真的不和他說話,倒是小寶咿咿啊啊哦哦,說個不停。一會兒捏天祐鼻子,一會兒扯他耳朵,拉他鬍子,玩得十分開心。
因為小寶膩著天祐,便由心眉開車。她幾次瞥過去,都見天祐痛得齜牙咧嘴,怪相百出,她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來。
「喂,喂,我是怕你玩得不夠盡興,改去攻擊你媽咪,使她不能專心駕駛,才任由你玩弄,你可別玩得太過分啊。」
小寶乾脆用兩隻手拉扯他的鬍子。
「哎喲!輕一點,這是真的,不是假的哪!哎呀!嘿,住手。哦,哦,痛啊!我看我遲早要被你毀容。」
心眉噗哧一聲,終於忍俊不禁。
「耶,笑了,笑了。好了,小寶,可以停止耍把戲了,警報解除了。哇!鼻子,我的鼻子,肉做的哪。好,我知道你證明了你是肉食動物,行了吧?」
心眉笑得幾乎趴在軟盤上。
「你還笑?這小子說不定是『沉默的羔羊』裡,那個壞蛋來投胎轉世的。」
到了診所,上次那位護士不在,換了另一位。
「叫什麼名字?」
「食人族。」天祐說。他鼻頭上留著小寶新長出的牙齒印。他指給護士小姐看。
注射卡介苗和B型肝炎疫苗時,小寶怔怔張著眼睛和嘴巴,半聲沒吭。
「小寶真勇敢。」心眉驕傲又驚奇。「打針居然一聲也沒哭。」
才說完,小寶哇地放聲怒吼。
「反應真遲鈍。」天祐歎一口氣。
「注射了卡介苗,假如有稍微發燒,不必驚慌。多喝水,可以給他喝些稀釋的果汁。」醫生交代。
發燒!有了上次的經驗,心眉聽到這兩個字,立刻如臨大敵。
他們回到家時,心眉發現她房中多了張嬰兒床——-附有蚊帳的柚木嬰兒床。
「你們走以後,傢俱店送來的。」陸羽告訴她。
玉綺今天提早打烊,和陸羽已將天祐買的墊被、蓋被和枕頭,在嬰兒床上鋪好。
「全部一共多少錢?」心眉堅持要付給天祐。
「算我送他的禮物不行嗎?」他堅決不肯要。
「不行。你幹嘛送他禮物?這些東西他需要,我會買給他。」
「他是需要,而我已經買了。」
「你面面俱到,行了吧?但我沒請你買,而我沒有習慣平白無故接受禮物。」
「是買給他,又不是買給你。」
「你別忘了,文天祐,小寶是我撿到的,他媽媽把他托給我。」
「這和我買床給他有何關係?再說,你撿到他時,我也在場。照顧他,我也有份。」
「你這麼寵他、疼他,你把他帶去養好了,叫他媽媽以後去找你要人。」
「喂,喂,喂!」陸羽和玉綺站到他們中間。「你們兩個為如此芝麻小事吵什麼吵?」
「就是嘛。文天祐,你真是,一古腦把什麼都買齊了,心眉沒有個表現母愛的機會,你太不會做人了。」
「玉綺!」心眉跺腳。
「真的。」陸羽假裝幫腔。「我們和心眉住在一起這麼久,交情非淺,她的孩子需要麼多東西,我們這兩個阿姨半樣也沒買,好人都給你做光了。」
心眉瞪著眼,鼓著腮,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樣吧,」玉綺繼續做和事佬。「文天祐,你把總帳算一算,我和陸羽與你分攤,這份送孩子的禮,我們算上一份好了。」
「玉綺,你瘋了,是不是?」精打細算的陸羽立刻反對。「人家搶著疼他們的小寶,是他們的家事,你湊哪一腳?還把我拖下水,攪亂攤子。」
「咦?是你想沾光做好人呀。」
「我說說而已。這年頭,好人有好報嗎?」陸羽背著她們向天祐擠擠眼睛。
「你不出算了,鐵算盤。文天祐,我和你平分。」
「分贓啊?」心眉白她一眼。「你倆雙簧唱完了沒有?」
「看吧!」陸羽也給玉綺一個白眼。「好人有好報嗎?」
嬰兒床內的小寶哭了起來。四個大人同時衝進房間。
又是天祐先抱到小寶,但他隨即將孩子遞給心眉。
「你抱好了,他喜歡你抱他。」她推辭。
「不,不,他打了針,一定不舒服。小孩不舒服時都要找媽媽的。」
心眉紅了臉。「我又不是他媽媽,還是你抱他。」
「你們到一邊去猜拳,誰贏了誰抱。」玉綺把小孩自天祐手中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