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我要找的替身是……」
「這麼久還不下來,在蘑菇些什麼呀?」
凌志威走進來。
「還沒打扮好?唉,我應該算鐘點費的。」
見他穿著黑西裝,慎重的打了領帶,又聽他如此埋怨,孟廷失望的呻吟。
「你們要出去啊?唉,我完了,這下子我沒指望了。」
「她幹嘛?」凌志威問沈雁。「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似的。」
「我找了你一天呀。」孟廷繼續絕望地呻吟,「本來你是我僅有的一線生機,我唯一的希望,現在完了,我死路一條。」
「搞了半天,你對阿威有興趣呀。」沈雁說,笑咪咪地。
凌志威卻緊張起來。「喂,喂,別一波才平,又在那無地生波好不好?」
「你以為生大「波』那麼容易嗎?」沈雁白他一眼,「男人,成天就想著女人的「波』。」
凌志威哭笑不得,向孟廷求援。
「孟子,你就行行好,趕快裝扮妥當,我們好出門了,免得我在這說不過她,一會兒再來個言多必失,又要起風雲變。」
孟廷化憂為喜。
「老編找到你啦?謝謝你肯替我出場,阿威。我不會忘記你的。改天再好好謝你。」
凌志威茫茫然。「老編和你的約會有什麼關係?怎麼叫做我替你出場?出哪一場?」
沈雁笑彎了腰。「嘩,我今天才知道阿威如此多才多藝。能當司機,又能當替身。」
「嗄?叫我當替身,替孟子去約會?有沒有搞錯啊?」凌志威喊。
孟廷又怔住了。「你不是要替我去參加酒會嗎?」
「什麼酒會?」
「那你穿得這麼隆重幹嘛?」
「雁子說你需要個臨時司機壯大聲勢嘛,我不得不屈就囉。」
「司機?你當我的司機?」
「我就說我不像嘛,扮你的地下情人還差不多。」
沈雁一拳揮過去。
「哎喲,我說的是『假扮』,假的嘛。」
「假的也不行,要是弄假成真呢?」
「喂,我可不撿剩菜的。」孟廷抗議。
「什麼剩菜?我還沒用遇他哪。」沈雁喊。
「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吧?」凌志威一臉委屈。「叫我當司機,扮隨從,還要在口頭上佔人便宜。」
「咦,他還吃虧了呢。」沈雁咯咯笑。
「孟子,你說什麼酒會?」凌志威問。
◎◎◎
「不是我不肯陪你,爺爺。我今晚真的有個很重要的……」約會。
爺爺會說:帶她一起去,順便讓我見見她。
「手術。」少安不得不撒謊。
老人家瞅著他。即使有所狐疑,他爺爺也沒說出來。
「你曉得這個酒會的重要性嗎?」
少安最怕爺爺這種不慍不火的語氣。
「以往我從來沒有強迫你出席這類場合,對不對?不管代表你爸爸或公司。」
誰也無法代表金超群,正如沒人能成為金超群。
「爺爺,『金氏』有危機的謠言,以前也傳遇,你都一笑置之,不予理會,最後總由事實堵住濫播謠言的口,這次有何不同?」
金永銓欲言又止。
「消息從美國傳來,爸爸若有意澄清,在那邊便已出面,他不也一如過去,保持沉默?」
「他不在美國,他在瑞士。」
「我相信他也看到了報紙。」
金永銓思考著。
「爸爸沒有任何表示,你久不出現社交場合,忽然在這個當兒在酒會露面,只怕更助長謠言,被好事者說成表態,豈不成了越描越黑?」
金永銓看著少安,緩緩點一下頭。
「你有何意見?」
「意見?」少安笑。「對生意,對應酬,我都是門外漢。」
「你最擅長約會、泡妞。幾時泡個結果出來?」
「我不泡妞已經很久了,爺爺。」
「很久是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
「我得看一下我的行事歷。」
金永銓掀掀嘴唇。「你在醫院做的一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嚴厲的說:「設立獎學金、生活津貼基金,提高員工福利金。你搞什麼?慈善公會?」
「爺爺,醫院有個和我同名同姓的傢伙,也是心臟外科醫生。他惡名昭彰,素行不義。你把他和我弄混了。我是金家子弟,我會做那些無聊事嗎?」
「嗟,花花公子、風流大少,這些外號指的也是他了?」
「絕對是,爺爺,相信我,我是清白無辜的。」
金永銓瞅看他半晌,然後仰頭大笑。
「今晚這個很重要的『手術』,『病患』多大年紀?做什麼的?」
少安避重就輕。「爺爺,我替病人開刀,難道還挑年齡、職業嗎?對我來說,不過是躺在手術抬上的一具軀體,無性別之分。」
「我倒不知道我有個『無性』孫子。」
金永銓鼻子噴著氣上樓去了。
心裡,老人家可樂著。
這小子,以往提到他交往的女人,他一口承認,只是不承認她們的重要性。這次這個,不僅全面否認,還眼也不眨的瞎掰。
他漏氣就漏在不眨眼睛。那對眼睛閃閃發亮。
金老先生想到他初遇他的老太太的情景。她美好得使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閃閃發光。
◎◎◎
孟廷並不想擺出如此闊綽的排場,可是沈雁一番好意,已經把車借了來,還大方的出借男朋友,充當她的司機,她若不接受——
「我翻臉啦。」沈雁說。
因為她得設法提早結束和少安的約會,趕赴酒會。這個酒會,主辦者已聲明,不對外,只有持邀請帖的人才能入場。
老編不知自何處弄來一張邀請帖。不論如何,受邀的必是貴賓之流。
「你就當冒牌女大亨冒到底吧,坐一部豪華大轎車去,正好符合身份。」凌志威說。
於是孟廷被說服了,上了教她渾身不舒服的豪華座車。
「你幹什麼一直製造噪音?」
五分鐘後,凌志威自駕駛座,透過麥克風對她抱怨。
她嚇了一跳。
「誰?誰在說話?」她轉來轉去,對空中發問。
「我呀,你的司機,大亨小姐。」
「你的聲音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好像得了重傷風?冷氣太強了吧?」
「你別土了好不好?你聽到的是經由麥克風傳出的聲音,當然會有點失真。」
「坐在這部車裡,何止失真,根本真空。為什麼要用麥克風?」
「我們中間有塊隔音玻璃,不用麥克風,沒法交談。你也可以關掉你那邊的麥克風,這樣我就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你為什麼不要聽到我的聲音?」
「你的聲音沒問題,而是你製造出來的聲音教人起雞皮疙瘩。那是什麼聲音,嘎吱嘎吱的?」
「你說這個嗎?」
她在皮座椅上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移動臀部。
「停、停、停!媽呀,你在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我坐立不安。」
「那個嘎吱聲很恐怖。」
「對不起。」
孟廷找到對講機按鈕,按了「OFF」鍵。
「現在你聽不見了吧?」
他沒回答。
然後她想到她關掉麥克風了。
她又打開它。
「這些機關太煩人了。我知道加長型車子比一般車身長,可是沒有長到非要用麥克風交談吧?你那邊離我很遠嗎?」
凌志威笑著。「這是車主保護隱私的裝置,如此司機就聽不到他在後面說或做些什麼。」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樣子,使我覺得我好像被囚禁在一間密室。」
「有個綠色按鈕,你按下去,玻璃就會下降。」
她照做。
「乖乖,這個車主一定很喜歡玩電動玩具。」她吐舌道。
凌志威大笑。「現在你可以開掉麥克風了。」
「這很像電影裡黑手黨首領的座車。你想它是不是防彈?」
「我不知道。要試試嗎?」
「怎麼試?」
「車子裡說不定有槍。」
「算了吧你,這是台灣,不是美國。在美國,也不是每個州都能隨身播帶槍械的。雁子居然能借來這麼一部車,嚇死人。」
「這還不是台灣最氣派、豪華的車呢。」
「要是少安看了,不敢上車,怎麼辦?我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雁子跟我說過你在巴黎認識的這個人。他是醫院的清潔工?」
「是啊。」
「你不要金龜沒釣到,反被人釣了。」
「我從來也沒釣金龜的念頭。少安不是那種人,他……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他臉上寫了『我有骨氣』?」
「我說去醫院接他,他和我約在公園門口。」
「這就表示他是好人?」
「你怎麼和雁子一樣奇怪。我有什麼好給人家騙,值得人覬覦的?」
「你呀。對我和雁子來說,你可是千金不換,比黃金萬兩還值錢。」
「哦,阿威。」
「感動就好,不要流涕呀。是這個公園嗎?」
「對,對。站在那邊,那個穿灰色西裝的,就是他。」
凌志威瞄穿灰色西裝的男人一眼。
「長得挺一表人才,當然了,跟我比……」
「還差一點。」
「嘻嘻,我其實是要說不相上下啦。」
車才停妥,孟廷便急急要開門。
「嘿,你幹嘛?」凌志威阻止她。「坐著別動。你有個司機兼隨從在這哪。」
少安不是沒見過如此巨無霸轎車,但沒想到孟廷的座車如此……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