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很好,腦袋也很好,能將她送離這個地方的人,非眼前這個英俊的當家的不可,不過,他不是個可以賄賂的人,色誘當然更不必了,而她發現他討厭人家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
所以每每逮到一個可以在他背後或眼前說一長串話的機會時,她是絕不會放過的,就像今天這種事,如果他被她說服了,也覺得她很吵,離開較好,那她不是做了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嗎?
他瞥了她那狡黠的笑臉一眼,冷冷的道: 「總之,這事我不會介入,祖奶奶的決定就是決定,而你有時間管別人的事,不如想想自己的事。」
「我?」她以手肘支著頭,凝腴著他, 「我能怎麼想?你那個祖奶奶不知道在算計我什麼,這兩天看到我,眼神高深莫測,挺恐怖的。」
是嗎?他倒沒有注意到。
「好了。」她再啜了一口茶水,將杯子放在桌上後,站起身來,「既然你不願幫忙,只好由我來想法子了。」
「你別亂來。」
「我不會,不過,事情會很圓滿的。」她心中已經有個好主意,但說出來,怕就被阻止了。
雷俞飛看著她步步生蓮的離開冠雲樓,對她最後說的那一句話有點擔心,但既而又想,各人造業各人擔,她若不要命的惹禍上身,那也是自找的。
何況,他也不該再為了她仵逆祖奶奶,他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但一顆心還是沉甸甸的。
*
「爹,我看你等了多年的願望是無法如願了。」
夜已深沉,在滿天星斗及一輪皓月的夜幕下,一幢遠離冠雲樓、文雲樓跟晨雲樓一長段距離的矮屋舍裡,一臉苦澀的林哲任看著坐在床上,背對著自己的父親林鵬程,心中也感到痛苦。
他雖然沒看到父親此刻的神情,但他相信絕對是落寞、不甘的。
他父親四十六歲,正值壯年,但外貌卻如五六十歲的老翁,一隻腿跛了,健康情況也不佳,而這全是二十年來心情抑鬱所造成的。
父親為龍天門效忠了三十年,而龍天門回報他的,卻是將當時被派去建造通外密道的爺爺、奶奶及母親殺死,目的只為了封口。
父親得知消息,揮刀怒殺當年的雷皇帝雷威,奈何武功不及人,被他廢了一條腿,再廢了所有的武功,留在山莊裡負責園藝的照顧。
表面上父親接受了這樣倍受屈辱的生活,但夜深人靜時,他便帶著當時只有六歲的自己暗中練武。
所以,在雷俞飛被雷威操練習武時,他的日子也不好受,父親將報復的重擔全交給他,還要他去接近雷玉潔。
由於雷俞飛只是個與雷家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父親很清楚老夫人對雷威有意將龍天門跟冠雲山莊的一切傳給雷俞飛感到不悅。
所以他早想過,曾曼儀為保護雷家的一切權勢財產,一定會將雷玉潔嫁給雷俞飛,如此一來,至少兩人生下來的孩子還有雷家的血統。
因此,他要他先下手為強,讓雷玉潔對他產生感情,繼而去反抗她跟雷俞飛的婚禮,接著若順利,雷玉潔跟他成了夫妻,依曾曼儀的個性,她一定會要雷威將他扶正,由他接掌龍天們跟冠雲山莊的一切,屆時,還怕沒有報仇的勢力或機會嗎?
但人算不如天算,雷威死了,雷玉潔也不是一個驕傲的千金小姐,反而是個怯懦的小姑娘,雖然她跟他真的發展出感情,但她也沒有那個膽子去跟老夫人說她想嫁的男人是誰。
所以一切都白費了,明晚十多對新人就要拜堂,他也是新郎倌之一,娶的卻不是他們父子倆算計了一二十年要娶進門的雷玉潔。
一切都已惘然。
而這個晚上,除了這對失意的父子外,晨雲樓也是低氣壓籠罩。
君嬉夏雖然興致勃勃的提供了一個好方法,但雷玉潔、顧心華擔心後果,根本沒膽子點頭。
「拜託,你們再這麼拖拖拉拉的,我真的幫不了你們的忙了。」君嬉夏看著兩個面面相覷的主僕,忍不住提醒她們時間不多了。
「可是……」
「還可是?」她瞪了猶豫不決的雷玉潔一眼,「難道你真的要看心華跟林哲任拜堂成親?當然,如果你不傷心難過,那我也沒什麼關係。」
「我……我當然會傷心難過。」這麼一說,她的眼淚又潸然而下。
「那就照我的話去做,放心,一旦生米煮成熟飯,祖奶奶就算逮到你們也沒法子了。」
她朝主僕倆點點頭,信心十足,所以主僕倆再互看一眼,終於都點點頭。
君嬉夏看看外面已是一片靜默,萬籟俱寂,莊裡的人應該部睡了吧,她向不放心的主僕眨眨眼,便躡手躡腳的出了晨雲樓,往那一片僕傭們所住的矮捨走過去,數了數間數,來到林哲任的屋前,輕輕的敲敲門,一會兒,一臉愁容的林哲任出來開門,一見是她,濃眉一蹙。
「噓,我是替玉潔來傳話的,我可不可以進去一下?」
一聽是雷玉潔,他點點頭,讓她進門,看她順手將門關上後,小心翼翼的四處打量,「你爹睡了嗎?還有別人在屋子裡嗎?」
他不解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看出他眸中的困惑,她壓低了嗓音道:「我要說的話除了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外,是不能讓其他人聽到的。」
他爹是還沒睡,但他不認為有什麼事是他爹不能.知道的,因此,隱瞞了父親未入睡的事,他點點頭,看著她道:「我爹睡了,家裡只有我跟我爹,你可以放心的說了。」
於是她將她的計劃跟他說了,臨走前,還叮嚀他絕對不可以跟他的父親說,不然,事情就有變數了。
不過,她一離開,一臉蒼老的林鵬程就從房裡一跛一跛的走了出來,臉上不見愁雲而是難以形容的喜悅之情。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爺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它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相對於父親的狂喜,林哲任斯文的臉上卻沒有太大的喜悅,他對雷玉潔是付出了真感情,而非單單為了父親的仇恨而已,而事情出乎意料的發展,他真的不知道該喜該悲?
「哲任,你照著君嬉夏的計劃做,但絕不能逃太遠,老太夫人一定會派人去將你們抓回來的,你得讓她找得著你們,我們的計劃才得以進行,知道嗎!」
看著父親滿足的笑臉,林哲任無法拒絕,只能點點頭,畢竟,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第一次看到父親的笑臉……
*
翌日,冠雲山莊裡喜氣洋洋,雖然只是僕傭們的團體婚禮,但大家在山莊裡共同生活這麼久,每一個人都算是彼此的「陳年」好友、老鄰居,所以好友、老鄰居家有喜事,大家一早就進進出出的,到各家幫忙招待恭賀,走走逛逛,而今天山莊裡的任何活兒都暫停了,只有辦婚事的人家殺雞煮鴨的準備一桌桌好菜宴容。
而在下午近傍晚時分,彩霞滿天,雷俞飛、曾曼儀、雷玉潔與連德軒、韋元達夫婦等人,在冠雲樓的正廳為眾新人證婚,儀式簡單隆重,之後各對新人就回自己的屋子去,讓新娘子拜見公婆,接著宴客、送入洞房,完成了終身大事。
雷俞飛、曾曼儀等人,並沒有參與後續的流程,認真說來,他們都是主子,這種日子就不需要主子們在那裡破壞氣氛,讓眾人不自在。
何況,每個人在莊裡都有各自負責的事務,待新婚夜過後,就得恢復正常上工了。
此時已是星羅如棋,皓月當空,但今天這麼熱鬧的日子卻一直不見君嬉夏,她到哪裡去了!
晨雲樓裡,雷玉潔心急如焚,她今兒個一整天沒見到君嬉夏,以為她在為晚上她跟林哲任私奔的事作準備,而沒有出現在眾僕傭的婚禮上,但再過不久,就是她跟林哲任約定見面的時間了,嬉夏卻還不見人影?
不會是東窗事發,被人發現了吧?雷玉潔急得又哭出來了。
而在冠雲樓裡,雷俞飛對君嬉夏整天都沒看到人也感到疑惑,他問了幾個僕傭,大家都說沒看見她。
他剛剛也到晨雲樓去了一趟,雷玉潔眼眶泛紅的說沒看到她,那她一個人會去哪裡?
該不會出事了?
雷俞飛無暇去想自己怎麼會對那個笑美人如此擔心,他焦慮的施展輕功在夜幕下四處奔走,還得在撞見那些下屬或家丁們時,逼自己緩下步伐,一臉淡漠的和他們點點頭,直持他們走遠後,他才加快腳步四處尋找,但找了一兩個時辰,幾乎將整座山莊踏遍了,居然還是找不到她!
沒理由人會不見,更沒理由,他這個當家的會在自己的山莊裡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你那個祖奶奶不知道在算計我什麼,這兩天看到我,眼神高深莫測,挺恐怖的!」
這一句話突地劈進腦海裡,雷俞飛感到心神不寧,他惟一沒去的地方就是文雲樓,難不成她就在祖奶奶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