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放心不下她,這一欠身出去,連忙的跑去討救兵,沒想到謝總管卻說,夫人跟老爺爺出去找一些捕身藥品,還沒回來呢。
房間內,孫瓊頤抱緊棉被的縮在床上一角,面露懼意的看著坐在床沿的閻飛然。
他極不喜歡她此時看他的眼神,裡面有著懼意,也有一抹難言的悲憤。
潤潤乾澀的唇,他開口道:「怎麼了?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
「你是!你就是洪水猛獸,而我傻得去招惹你,」她吞嚥一口口水,搖搖頭,「可我學乖了、學聰明了……我想回去……」
「頤兒,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看著眼前這張俊俏桀驁的臉,她淒涼一笑,「我一點都沒胡說,依你的風流性子,誰知道在我之前,有沒有女人也這樣無聲無息的被抓走、鞭打、甚至死了……」
「絕沒有這種事發生。」提起她被鞭打的事,他的心又是一陣抽痛。
「所以說我是惟一的『幸運者』?」她話中帶刺。
「這……」
「說穿了,我只是你的代罪羔羊,柳心韻的妒火全是因你而起,而我這個無辜的人,卻得背負你帶給她的傷痛。」
他承認,「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是我真的沒想到她會那樣喪心病狂的鞭打你。」
「喪心病狂的人是你。」她氣憤卻又虛弱的打斷他的話,「把女人視為玩物,玩一玩就可以扔了,柳心韻她……」
「可我從來沒有玩過她。」他也忍不住的打斷她的話抗議道。
她別開臉。「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覺得好累了。」
他凝睇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蛋,心微微一揪,他抿了下唇,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先睡會兒,晚一點我再過來。」
「不必了!」
「頤兒一一」他的拳頭握緊,克制那股快被她激起的怒火。
「真的,你放心。」她轉過頭來看他,語氣平靜的道:「我會跟爺爺說,不讓你去當乞丐的,因為我孫瓊頤不是什麼偉大的人,可以左右你這個風流少爺的命運。」
他蹙眉,「頤兒,我照顧你跟外公那句狗屁不通的話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因為——」
「我不要聽。」她摀住耳朵,痛苦的低喊。
閻飛然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告訴自己不要急,她才剛從一場惡夢醒來,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他深深的再看她一眼,這才轉身出去,將門給關上。
不知何時,她已經進駐他的心,甚至取走了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感情。
他承認自己愛她。連他自己都訝異,他這個風流種的體內居然還有愛人的能力,對「愛」這事他十分確定,那時看到她傷痕纍纍的躺在血泊中,他以為自己也會跟著死去,也就確定自己深愛著她,只是,她對自己產生排拒感
但不管如何,她醒了、活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
「爺爺!」
躺在床上的孫瓊頤一看到孫介元走進房裡,忍不住熱淚盈眶,掙扎著要坐起身。
「傻孩子,不急不急!」孫介元連忙上前,輕輕的將她扶起,「你受苦了。」
她的眼淚滾落眼眶,靠在他的懷中低聲啜泣。
「看到你醒了,爺爺就真的放心了。」他微微的推開她,仔細打量她瘦削的臉頰與氣色,「你得在這兒好好的養身。」
「可爺爺,我想回龍頭渚……」
「不行,你的身子還太弱。」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待在這兒了。」
「不想待在這兒的原因是什麼?」
「我——」總不能跟爺爺說,她是因為對閻飛然極度失望吧!她只知道自己要離這兒遠遠的,永遠住在龍頭渚,那就不會再受傷害,這外面的人心太可怕、太醜陋、太自私了。
不捨的看著她的神情由落寞、害怕、再轉為傷心,他知道經過這一切,她是被迫長大了。
他歎息一聲,「頤兒,你什麼都先別想,就算要回去,也得等身子調養妥當了,才能成行。」
「可是——」她真的不想留下來了。
「回龍頭渚一路顛簸,你承受得了嗎?」
她低頭,看著身上的鞭傷,鼻頭泛酸,更想哭了。
他愛憐的輕撫著她的手,小心的避開傷處,「有個人想跟你說話、跟你懺悔,不知道你肯不肯見她?」
她錯愕的眼眸跟著他爺爺的目光移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一名樸實素淨的中年女子正一臉歉意的看著自己。
她皺眉,她從沒見過這個婦人啊……
「你認不出來了?她是飛然的娘,我的女兒。」
孫瓊頤的眼睛倏地瞪大,難以置信的將她仔細的瞧上一瞧,可是她與之前那個濃妝艷抹、全身珠光寶氣的閻夫人實在沾不上一點邊。
「她有話跟你說,看在爺爺的份上,聽她說說好不好?」
她點點頭,看著他先行出去,讓她倆獨處。
孫碧珊坐在床沿,一臉愧疚的看著她,「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她將柳心韻提出的活聘禮要求,及要人將她打昏送給柳心韻的事一一道來。
「我是鬼迷心竅了,居然……」她眼眶泛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孫瓊頤不知該說什麼,但嚴夫子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她還是爺爺的女兒。
她釋然一笑,「沒事了,一切都過去,只要你日後……」
「我懂的,過去的我已死,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個重生的孫碧珊,不會再那麼討人厭、刻薄的。」孫碧珊著急的搶話回答,但話一說完,她又覺得很不好意思,「對不起。」
孫瓊頤不介意的搖搖頭,「不過,我很想知道爺爺跟閻夫人是怎麼一回事?爺爺不曾告訴過我,他有個女兒。」
孫碧珊哽咽一聲,想到那段逃離父親的歲月,她的眼眶又紅了。
「閻夫人——」
她拭去眼角的淚,「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當年,我愛上一個聲名狼藉的風流公子,爹阻撓我們在一起,於是我跟他私奔,此舉自然是傷透了我爹的心,」她頓了一下,嚥下哽在喉間的硬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一有孕,飛然的爹就不理我了,我也沒臉再去找爹,幾個月後,孩子落地,我越加辛苦,更不敢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那飛然的爹呢?」
她歎息一聲,「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飛然八歲時,他靠著一張英俊的臉四處拐女人騙吃騙喝的,最後被一名吃醋的有夫之婦給亂刀砍死了。」
孫瓊頤倒抽了口涼氣,怔怔的瞪著淚水不停泛流的孫碧珊。
「飛然不曾見過他爹,可他的外貌、個性與他爹是如出一轍的。」
回憶過往,孫碧珊哭紅了眼睛,也重新省視自己對兒子的放縱與不該,另外,自己也太在乎他人的目光,才會想攀親附貴。
而這些都該有所轉變了。
她將那些思緒暫時放下,既感動又愧疚的看著孫瓊頤,「說來,是你代我承歡膝下,我理該好好的謝謝你,可我卻恩將仇報,我真的是羞得無地自容。」
「閻夫人,那事都過去了,請你就別放在心上。」
她哽咽的道:「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她看著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站起身來,拭去眼角的淚水,「我趕快去叫飛然來陪你——」
「不!」
孫碧珊愣了一愣,不解的看著她,她以為她最想見到的人是兒子。
「不要,閻夫人,我不想見到他……」
「這——為什麼?」
「沒什麼原因,就是不想見他。」
她一臉困惑,但見孫瓊頤神情堅持,也只好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你若真的不想見飛然,我會要他別來這兒打擾你養病的,好嗎?」
「謝謝你了。」
她點點頭,先行離開。
孫瓊頤看著關上的房門,再將目光移到另一邊的窗,凝望那湛藍的天空。
對,她要快點好起來,然後回到龍頭渚那海天一色的美麗景致下生活,遠離這裡的一切醜陋……
*
宜興街上,「明來茶館」的三樓,蘇之農、林嵐浩、鄭秋遠、馬漢文邊啃瓜子、剝花生,以看怪物的眼神看著突然改「吃素」的閻飛然。
從來他們的聚會一直都是在有胭脂味的地方舉行的,沒想到,昨兒姑娘們在他的懷中又磨又踏時,他這個大少爺居然大發雷霆,將那些姑娘全吼了出去,今天大夥兒提議要找個地方玩,他卻提議來「茶館」?!
拜託!這兒沒女人,更沒酒呢!
「閻少爺,你在悶什麼?倒是說說看啊!」林嵐浩開口問。
但閻飛然只是一口一口的將茶水灌進肚子,理都不理。
幾個好友互看一眼,聳聳肩,喝著茶逕自聊開了。
「柳心韻的事聽說了嗎?」
馬漢文這話一出口,閻飛然握住茶杯的手一緊,「啪」地一聲,杯子應聲裂開。
他怒不可遏的瞪著馬漢文,「該死的,我說過了,不准在我的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飛然,我知道你氣她,可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