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來,她討厭拖著厚重又笨拙的振袖像酒國名花四下交際應酬,啊 她討厭包得像台灣肉粽,很難走路耶!一場生日宴硬撐下來,她差不多去掉半條命!
什麼叫藉由累死人的生日宴累積什麼鬼社交技巧?這到底是哪位蠢蛋祖先想出來的蠢主意?!最可怕的是,這座冷凍庫除她以外的每尊人都樂在其中……
「喲,御人也下課了。」老奶奶將正要踱入房間的修長少年招了來。「你們大學也和清零小姐的高中一樣今天段考呀?」
盤腿坐在門廊地板郁卒狼吞著豬腳麵線的冰川清零身子微僵,不著痕跡地散下過肩的髮絲遮住她微紅的腮頰。
「我今天下午沒課。奶奶,您又穿這麼少,不冷嗎?」京極御人脫下鐵灰色長大衣想幫笑呵呵的老人家披上,被她拒絕。
「不用了,冷的話奶奶會回房添衣,穿上你的長大衣老太婆還能走路啊?」瘦小乾癟的可愛老人笑啐高大俊挺的長孫。「給清零丫頭吧,這孩子只穿一件單薄毛衣,叫她回房多穿一件,她嫌笨重,剛才還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我不……」努力啃豬腳的嘴巴塞得滿滿,冰川清零聞言一驚,捧著小碗公對京極御人又搖頭又扭身,暖大衣卻依舊強勢圍下。「多事的傢伙……」
京極御人假裝沒聽見她不識抬舉的抱怨,坐在埋頭猛吞面的冰川清零身邊。
「御人,你餓不餓,奶奶盛一碗台灣的豬腳麵線給你吃好不好?」
「謝謝奶奶,我等一下要陪老爺出去談一樁合作案,還不餓。」
「跟老爺去談生意啊,你父親說老爺愈來愈倚重你,將來打算把公司交給你打理,有這回事嗎?你大學的課業會不會受影響?」
「老爺要我幫忙評估把冰川幾間虧損的子公司合併的可行性,正式介入公司運作應該是取得學位之後的事,還早。奶奶放心,公司這邊我是利用課餘時間瞭解,不會影響。」
「……臭屁傢伙。」冰川清零嗤之以鼻,沒瞧見京極御人皺眉橫她一眼。
正常人的十九歲滿腦子只想把美眉,這老氣橫秋的傢伙昨天竟正式被拔擢為冰川集團母公司的行銷部經理。她就說嘛,非人比較適合他名字……
「不會耽誤學業就好。你父親在陪老爺下將棋呢,棋局不會太快結束,奶奶先去盛一碗湯讓你墊墊胃。」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笑呵呵起身,小跑步轉進屋。
「清零小姐,但願你今天不是蹺課,我已經快三年沒聽到這種讓人振奮的消息了。」京極御人逮到機會,一舉反諷被淹沒在大衣下的餓死鬼。
「我是不是蹺課要你管啊……」心情極度惡劣的冰川清零見他就螫。
「很抱歉,讓閣下失望了。」京極御人將她別開的臉扳回來,頂高吃得油膩膩的臉龐,以清晰有力的中文回應她不馴的態度:「從三年前起,你正好歸本人全權管理,瞭解嗎?我感謝你這幾年來安分守己,回歸善良百姓的本質……你最好不要。」帶刀的深瞳迸射出一道寒芒,他微瞇眼,明明白白地警告噘起嘴準備以骨頭攻擊他的幼稚女孩。
被他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刺激,本意在嚇唬他的冰川清零想也不想就將手上的碗砸向那張愈大愈自負的臭臉!京極御人偏身閃過碗,卻閃避不及地被澆得一頭湯汁。
「清零小姐!你知不知道過了十八歲就要為自己任何不負責任的行為負責,監護人不再負連帶責任了!」他咬牙切齒地撲倒她,怒氣相當的兩人在廊上纏成油膩膩的一團。「聽說今天正好是閣下滿十八歲的重要日子,你有本事做,最好有心理準備,因為這次我絕不再姑息你!」
「姑--息?整整三年行屍走肉的日子,讓冰川清零憋出一肚子鳥氣。「要算大家來算!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十九歲,大我一歲就應該禮讓我,你不是會走路的禮儀道德書嗎?你對我以外的每個人都彬彬有禮得像個人,獨獨對我特別禽獸!」
她中規中矩留了一頭據稱是烏黑柔亮有氣質、其實根本死氣沉沉的直長髮,三年!她中規中矩每天準時上下學,沒蹺過一天課,三年!她中規中矩地避開各校的「昔日戰友」,偶爾忍不住打點小架,還得想辦法不讓自己受傷或者請月見初音的院長老爸幫忙遮掩一下,三年!
整整三年不是人過的日子,打架技巧因此變高強,是她在這悶死人的三年裡的唯一意外收穫!他和他那個眼高於頂的死老爸還動不動就對她擺譜,氣死人了!
最讓人厭惡的是,她必須在類似生日這種蠢死人的日子裡,穿上蠢死人的振袖,陪一堆愚蠢又虛情假意的人聚餐!啊!她受不了!早知道三年前不顧一切離開就好,何必想太多!
這一切都是可惡可恨又始終不給她好臉色看的死京極御人害的!都是他!
冰川清零愈想愈不甘心,抬腳猛踹三年來沒放過半次水的嚴酷牢頭。
會走動的--禮儀道德書?這就是她眼中的他?「閣下說得好極了!本人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付禽獸只能運用禽獸的方法。」
京極御人大動肝火,手刀一揚,狠狠敲掉她不自量力竟敢偷襲他頭髮的手。
好痛!「京極御人,報告你一件壞消息,閣下的修養愈來愈爛!」怒氣沖沖的冰川清零揪住他耳朵一扭,猛將噴火的嘴湊上去大吼:「我知道自己已經成年,犯不著雞婆的小總管多事提醒,一年前我就--」糾得難分難捨的兩人同時僵住。
先反應過來的京極御人一個轉身,憑恃自身的優異體型就將只到他肩膀的叛逆少女扣倒在地,居高臨下怒睇她吼得紅撲撲的臉蛋。
「一年前你就!然後呢?繼續啊!」他聲色俱厲,冷酷地逼她。
「你 你!我咬死你這只欺人太甚的淫獸!」掙扎得面紅耳赤的冰川清零傾前向死對頭裸露在外的頸子咬去。
京極御人怒火中燒,顧不了太多,臉一側,生氣地以嘴承接她的唇。
兩唇猛烈相接,撞傷冰川清零柔軟的唇瓣,她聞到了絲絲血味,卻不曉得飄自誰的唇。眉睫一皺,她想抽身後退,京極御人不知何時耙入她發間的手掌緊緊地扣住,不讓她動。
濃稠的血腥味在忘我糾纏的兩唇之間交相傳遞、蔓延,而後擴散開來……
「哎呀……」
京極奶奶的細呼,驚動了地板上交疊在一起的男女,兩顆不分彼此的頭顱火速彈開。
京極御人飛快翻身坐起,硬著頭皮喊住迅速朝屋內退避的老人家。
「奶奶,您要去哪裡?」
「我、我回去洗澡準備換折磨人的振袖,奶奶您要過來幫我綁腰帶哦。」冰川清零小臉慌紅,拎起長大衣,離去時順手朝京極御人的頭一扔。
等京極御人不耐地揮開衣服,躍下長廊的元兇早逃得不知去向。
「你們這對小冤家,呵呵呵……」
「奶奶,我們不是您想的那回事。」掩住微燙的俊容,京極御人從笑得相當開心的老奶奶手中將托盤接走。
他和她真的沒什麼,他們只是從那件事之後變得很尷尬,莫名變得不知如何相處而已……
☆ ☆ ☆
沒什麼……他們真的沒什麼……
只是再也回不去從前單純鬥嘴的愉快感覺而已,沒什麼……現在他們只能更尖銳地攻擊彼此,以更敵對的方式保護彼此……
啊,她已經十八歲,如他所說的成年了……可惜啊,今年等不到櫻吹雪……
「清零小姐,時間緊迫,可否請你快此一決定要穿哪件振袖?」被派來協助最不受歡迎的二小姐穿和服,備覺屈辱的中年傭婦擺出貴族架勢,十分不耐煩。
「那件。」冰川清零窩坐窗台,飄忽不定的眼神落向更遠的彼方,左手心不在焉漫天一指。
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小泉玲子當下氣炸。
「那是門!」她以教師耐性教導劣等生的口吻,幽幽酸道:「台灣的門,玲子不知道如何,但日本的門是不能穿的,清零小姐。」
「小泉女士。」冰川清零遠眺的眸子瞬間結冰,刺蝟本能使她迅速回擊:「本小姐再不堪也輪不到你教誨,不爽的話你可以滾蛋,少留在這裡礙眼。」
「你 你這個台灣雜種!竟敢--」
「我這台灣雜種就敢,你奈我何?」被踩到痛腳的冰川清零跳下窗台,步步進逼著惶步後退的婦人,不能忍受任何污蔑她摯愛母親的字眼出現。「說嘛,你奈我何?口出惡言、人身攻擊就是你們這些自詡為尊貴出身的高貴份子的高尚作風?簡直賤透了!你給我滾!」
「沒、沒教養!粗俗蠻橫!」狼狽的小泉玲子維持她的好教養,優雅轉身就赫見宅裡最得人望的京極奶奶笑盈盈地站在門邊。
「玲子,門不能穿但可以當柴燒,也可以烤蕃薯。」老人家看在眼底、聽進心裡,將小刺蝟挽回梳妝台。「這裡我來,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