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令剛架子好大,不近人情。」愛咪極不以為然。「以後不再做他影迷。」
「那麼大的人還迷明星?」可若隨口說。
「迷他的人簡直是癡狂的,」小秘書愛咪搖搖頭。「好像中了邪毒,中了降頭一樣。」
「曾經著迷?」
「他在銀幕上,實在可愛,又有情又有愛,令女孩子願為他死。」愛咪笑起來,「電影原來全是假像,跟真的竟是兩回事。」
可若拍拍愛咪的肩,搖搖頭。
「你也。」十好幾了,迷明星是小女孩的事,真不長進。」她罵。
大夥兒十幾個人湧進夜店,開懷大嚼。
工作之後可若是沒有心事,沒有負擔的。回到家裡立奧雖然不在,她全不介意,蒙頭大睡,直到天光。
用了一天時間把方令剛的廣告片整理好,立刻邀請客戶來看。這比可若的要求更精采的廣告片,客戶自然讚不絕口,萬分滿意。
「不是我的功勞,」可若清楚地說:「劇本並不完美,創意也差強人意,是方令剛本身的表現好,令全片光芒四射。」
她絕對公平。
「是。這是我堅持用方令剛的原因,貴得有理嘛。我連簽他三年,三年都代表我們公司形象,每年加價一百萬。」客戶說。
「你真有魄力和眼光。」她由衷的。
「想請你和方令剛吃飯。」客戶說。
「我心領,實在沒時間。」可若想也不想。「你知道我忙。」
「忙也得吃飯,令剛已答應。」客戶笑說。
其實可若是對方令剛這人沒好感。
「他該一個人慶功,他的功勞。」
「可若,給我面子。我派車接你,七點。」
客戶不理她不肯答應,一副說定了的樣子大搖大擺走出去。
可若想一想,她那充滿性格美的清秀面孔全是促猝。
「愛咪,進來。」她大嚷。
「什麼事?」小秘書一本正經。
「晚上七點在公司等,客戶會來接你跟方令剛吃晚飯,記住,今晚。」
「為什麼我?」愛咪大喜。才說不再迷令剛。
「你代表公司。」可若推她出去。
一下班可若就離開,她不願客戶來糾纏。這麼早立奧不可能在家,她去髮型屋。
「剪髮。」她對著熟得不能再熟的髮型師說。「我不能容忍長長的半寸。」
「你是我顧客中最固執的:永遠保持同一長度,同一髮型,一生不變。」
「怪模怪樣?我的心血結晶。」
「早早停止捉弄女人的頭髮,」她順手拿起本雜誌。「否則總有一日被報復。」
兩個人玩笑開慣,誰也不介意。
剪髮洗頭是她最輕鬆的時候,她不必須擔心髮型師的手藝,十多年的交住了。這時她不想工作,不想任何事,任何人。
她只看雜誌,任腦中空白。
兩個鐘頭後她煥然一新走出髮型屋。周圍的人都在看她,欣賞她那份清新和有性格。有的女人美在五官、有的女人美在濃艷、有的女人如她則美在強烈的性格,她那充滿藝術神采的臉,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沒有光芒,在另一些人眼中,卻是至美。
她胡亂的吃了些東西,駕車回家。
剛拍完一個廣告,她絕對輕鬆享受。
做什麼呢?眼睛一轉,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砌圖,就是一大幅風景畫分成難度極高的數千小塊,在從中找出正確的位置然後一塊塊拼好,湊好,再成為完整的一幅畫。
這是種極大的耐力挑戰,也是可若閒時的最愛。
她拿出許多紙杯,把不同顏色的各自分類,放在不同的紙杯裡。再把四個「邊」的小塊找出來,慢慢地拼湊成一個框。
這麼就一點鐘了。
立奧沒消息,想來今夜又是夜班,她已習慣一切,平時工作時間不同,見面不多,偶爾相聚卻很溫馨快樂。
愛情是淡了些,然淡是不是會長久些?
她不相信永恆。世上難找永恆,愛情更是沒有。她只相信感覺。
她是感覺的信徒。
砌圖砌到四點,再也無法支持,歪在沙發上就睡著。早晨,身體裡的鬧鐘把她驚醒,冼把臉換套夾服就上班。
對她來說,生活就是工作。
愛咪笑得古怪的站在她面前。
「在忙著什麼?」可若問。
「昨夜客戶的臉色不怎麼好,馮愛咪怎能代替林可若?重量不同。」愛咪搖頭。「你今天恐怕要防備客戶的嚕嗉。」
「兵來將擋,慣了。」
「那方令剛更是拉長了臉,」愛咪又說:「令我這小影迷再一次對他失——,不不,是絕望,他對我不屑一顧。」
「又不是跟他過人世,管他那麼多?」
「不擔心客戶把下一年的廣告移師另一家廣告公司?」
「那——倒是問題,」可若這才皺眉,「你說我該怎麼做?」
「現在我這懂人情世故的小秘書才派上閒場,」愛咪笑。「各自打個電話道歉。」
「這就行了?」可若問得天真。
「若是不獲諒解,只能誠意地請回他們一次,昨夜是你不對,客戶叫了最貴的鮑魚。」
可若想一想,真的打電話給客戶,鼓起如簧之舌,終把客戶的惱怒平息,還約了晚餐。她透口氣,再打電話給方令剛。
若做廣告只管拍片、創作就太好了,應付客戶她真覺筋疲力盡。
令剛的經理人聽電話。
「對不起,令剛今夜拍晚班,不,中班晚班直落,沒時間見你。」
「不只見我,是與客戶吃餐飯。」
「昨夜你不來就失去機會,林小姐,你對我們有成見?」
「怎麼會?」她呆怔一下。「方令剛是超級巨星,是偶像,我怎會有成見。我誠意請客。」
「多數不來,別等。但我會轉告他。」
不來就算,可若的話沒講出來。只要客戶沒意見,不轉廣告公司,她理他什麼方令剛或剛令方。
新的廣告方案又送進來,可若只能再次埋頭埋腦地工作。她不怨工作忙,她是全身投入,這是她的興趣也是職業。
愛咪下班時敲敲她門上玻璃。
「記住。七點正,你約了人。」她說。
「我約了什麼人?什麼事?」可若茫然。她還在另一個廣告另一個世界中。
「客戶和方令剛,我已訂好桌子。」
可若彈跳起來,是,今夜她是主人,可不能再遲到。客戶怕不會原諒她。
她準時到達,為著大明星,愛咪訂了單獨的房子,很周到。
「還沒有人來到吧?」她透一口氣。
坐了一陣,客戶來到,又一陣,經理人聲明多數不出席的方令剛也到。經理人不見。
「很謝謝你出席,我知道你中班加夜班。」可若這回誠心誠意的。
令剛臉上還是冷冷的,吊兒郎當。
「我來過一次,沒人,出去逛一圈。」他說。
「逛一圈?你可能令四周起暴動。」客戶講話十分誇張。
令剛牽扯一下嘴角,算是回答。
「經理人呢?」客戶問。
「他討厭,我讓他回家。」他看可若一眼。
可若心中突然冒上一抹喜悅,說不出為什麼。方令剛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這樣的政治飯局總是虛假的熱烈,客戶講話最多,可若辛苦的應付,方令剛沉默冷漠慣了,他總是那副模樣。
終於也「捱」完了飯局,送走了客戶和方令剛,可若才輕鬆地走下樓,每次應酬完她總是這樣,筋疲力盡比打一場仗更累。
方令剛仍然站在街邊。
四周的人不禁注視著他,他垂著一張臉漠然不動,很尷尬很窘的樣子。他等「的士」?
可若有點不忍,是她約他出來的。他這超級巨星,居然沒開車?
「我送你回去!」可若大步走向他。「來,我的車來了。」
方令剛沒有猶豫就上了她的車。
「我回片廠。」他說。聲音平淡沒有波紋。
她不語,很專注的開著車。
她不覺得他們之間有話要說。讓他上車,只不過解他的困。
「你對我有成見?」方令剛突然說。
「怎麼會?你的經理人也這麼問過。」
「你——不大理睬我們。」他說得稚氣。
但是他看來又冷漠又驕傲又不近人情。
「你是天皇巨星,我有資格不理睬你嗎?你又會在乎嗎?」她笑笑有點揶揄。
「你是導演,我尊重導演。」
她意外。這不像他說的話。他應該是吊兒郎當,尖酸刻薄的。
「這也不是重要的事,」她灑脫的聳聳肩。「我只不過做過你半分鐘廣告片的導演。」
他慢慢把視線移到她臉上,就定定的停在那兒,凝視了好一陣子。
「你和圈中人不大相同。」
「哈。我根本不是你們圈中人。」
「於立奧是。」
「啊!他。」她笑笑。「你認得他。」
「知道。但沒合作過。也是你男朋友?」
「是。我們住在一起。」她坦白得驚人。「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夥伴、兄弟姐妹。」
「這是什麼關係?」他笑。與平日那種似笑非笑不同,很稚氣真心。
啊。這偶像巨星還神氣?
「就是如此。我們是各自獨立的個體,相處時卻融洽、溫馨、舒服,我喜歡這種感受。」
「融洽、溫馨、舒服,」他重複地念一次。「你喜歡這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