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懂娛樂圈盛行有風駛盡利。」可若不以為然地笑了。「花無百日紅。」
經理人梁正德皺眉不滿,方令剛卻彷彿根本聽不到。
他在想他的事,心神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價錢談好,先請開出你們的要求,看我們做不做得到。然後我要說我的。」可若又說。
梁正德拿出文件,逐條逐條地告訴可若,並給她一份副本,倒很專業。
兩人漸漸投入會談中,完全忘了一邊的男主角方令剛,他也不介意,就那麼沉默冷漠地坐著,極有耐性。
「好,就這麼說定。」可若敲敲桌子,爽快地說:「明天我們同一時間開會討論劇本和拍攝方式,希望準時,也希望合作愉快。」
「記住,我們只有兩天的期,過時補薪,我們也有權不繼續拍。」
「對我要有信心。」可若笑。
「你自己拍?」令剛總算出聲了。
他對自己的事好像全不關心,把一切責任交給經理人,他只負責上鏡。
「什麼?有意見?」可若皺冒,她很敏感,敏感的人容易誤會,容易受傷。
「不要試鏡了?」令剛說。
似笑非笑,可惡之極的模樣。
可若只看他一眼。這紅得發紫的偶像明星原來心胸挾窄,一句話記到如今。
「明天見。」她推門出去。
走廊上已有等著跟她講話的人。在公司她是中心,事無大小都要煩她,她能幹而且樂於助人,又沒有架子,大家都樂意親近她。
她忙碌得根本沒看到方令剛怎麼離開的。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立奧的電話。
「今夜拍夜班,不能陪你。」
「放心。我會安排自己。」
「開OT記得鎖門。」他說。
跟立奧說完後,可若心中存留一抹溫馨。是。立奧總給她溫馨的感覺。
或者溫馨是愛情,是那種細水長流式可伴到終老的愛情,肯定的,它不是激情。
可惜從來沒想過這些,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除了溫馨外還有激情。
她的感情世界單純得近乎天真。
今夜不開OT,反正家中也只剩她一個,把明天給方令剛的劇本帶回家做,做累了可以倒頭就睡,方便得多。
劇本原是現成,她賺不夠特別,不夠「醒神」,在家裡對著鏡子照劇本做了好多次都覺不滿意,可是又想不出該怎麼改。
頹然坐在安樂椅上吸煙。
她不是堙民,可有可無的那種。但心中有事或靈感不來時吸一枝倒很享受,很幫助。或許這只是心理作用,她已無意識地吸了三枝。
沒吃晚飯又不想動手,就「癱」在那兒發呆。要怎麼拍才能令廣告有神采?
想著,想著,就這麼半躺在安樂椅上直到天光。
七點鐘,她驚醒。她是那種不需要鬧鐘的人,她本身就是鬧鐘。
梳洗之後發覺肚子餓極,不止腹如雷鳴簡直餓得前心貼後心。她連盡兩大杯牛奶,就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
她就是這麼不注意生活小節的人,捧著滿是水的肚子,匆匆趕回公司。
「是你,」秘書跟著她進辦公室。「樓下警衛室的人說昨夜我們又沒鎖公司。」
「誰?誰最後離開,問問看,罰他。」
「可若。」秘書笑。「警衛看見你最後走。」
「好,罰我。」她直率可愛。「不過有賊進來也不怕,公司裡又沒有值錢的東西。」
「怕人破壞電腦,怕人偷我們的心血結晶。」秘書故作一本正經的說。
「好好,星期六全體到我家開大食會,想去的跟你報名。」她把小秘書推出門。「方令剛來前五分鐘通知我。」
趁早晨頭腦清醒時看看劇本可作最後的潤飾。
「可若,客戶陳先生電話。」秘書說。
「不聽,說我今天去剛果。」她怪叫。
「要不要說你上太空?」小秘書俏皮可愛。「我告訴他你臨走前已解決了他的問題。」
「說得好。」她又投入工作。
「可若。」小秘書的聲音又從內線傳話器中傳來。「要不要看絲襪廣告毛片?」
「不不不,不要打擾我,」可若裝出要吃人的凶樣。「看不見我沒空嗎?再煩我就將你連降三級去洗廁所。」
安靜了好一陣子,辦公室門響了。
「說過沒空,還敢來煩我?」門開時,她站起來誇張地揮動著雙手。
她是跟小秘書開慣玩笑的。
「不是你約好我們的嗎?」站在正似笑非笑的方令剛旁邊的經理人梁正德愕然說。
可若的雙手尷尬地從半空中收回,臉上也露出窘迫的笑容。兩次在這。」人面前都這麼失態,他們對她沒信心是應該的。
「對不起,我以為是愛咪。」她狠狠的瞪了正在偷笑的小秘書一眼。「我們這就開始。」
「你很有趣,林可若。」方令剛說。
有趣?可若再很很瞪一眼小秘書愛咪,一邊嚷著「等我一分鐘」,人已衝進洗手間。
早晨兩大杯牛奶現在發生作用。
對拍攝的方式方令剛要求極多,簡直是逐個鏡頭要求解釋。他並非不注重細節,今天全由他自己發言。
一個鏡頭內可若去了三次洗手間,兩大杯牛奶真害人,排出體外後立刻腹如雷鳴,令她好尷尬,在開會呢。
方令剛和經理人恍若未覺。
一點鐘討論完畢,可若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方知道怎麼回事,今天餓得這麼厲害,要用她全身的力量來忍耐。她發誓,立刻叫愛咪替她買兩個飯盒,狂嚼一餐。
「是不是肚子餓?」方令剛站起身時說:「要不要跟我們去吃午飯。」
他一點誠意都沒有,分明促狹。
可若沒理他,逕自離開。
約好了今夜開鏡,她不想對他浪費其他時間。
她是工作狂,一直工作到開鏡前半小時,才趕去租來的攝影棚。
她的工作小組已很有職業水準的弄好佈景,正在打燈光。令她意外的,倒是方令剛已乖乖地坐在那兒化樁。
她才不理他是身價幾千萬的大明星大偶像,她不喜歡這個人,冷傲、囂張、自以為是又有點吊兒郎當,時下為什麼流行這樣的男明星?雖然他長得十分俊俏,但俊俏的人也不止他一個,有什麼值得了不起呢?
她連招呼都不跟他打,巡視一下佈景燈光,坐在一邊再重複看一次分鏡。
她的工作是忘我的,中午的兩個飯盒後到現在滴水未沾,看見工作人員喝汽水,她也連盡兩罐。
水一下肚引起了肚餓。她著急。
工作時間就是工作,沒有其他。
拍攝開始,站在鏡頭前的方令剛彷彿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在鏡頭前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全身都是勁,都是活力,他的表現比可若要求的更好,好得簡直沒話可說。
肚子一直在餓,可若一直灌汽水,直到忍無可忍。
「咳。」她下令停機。
一溜煙奔進洗手間。
方令剛微蹙眉心,定定地望著她的背影。
如是者暫停拍攝三數次,害得可若窘得要死,她想,就算餓得昏倒也不敢再喝汽水。
方令剛已露出十分不滿的神色。
第一部分終於拍好。
方令剛回到化樁間,經理人走過來。
「林小姐,令剛有句話想問你。」他說。
「請說。」
「林小姐可有腎病?總愛上廁所?」
一下子可若氣得臉像個柿子,就算她多去幾次洗手間,方令剛也不必這麼刻薄。
「他才腎虧。」她口不擇言。轉身就走。
四十分鐘後再拍一節,整個廣告片已拍了一半,午夜三時可若下令收工。
「明晚同一時間再拍。」她說。
她不正眼看方令剛,眼角瞄到,他正笑似非笑的望著她。
無聊,她轉身預備離開,這個時候她看見立奧雙手插在褲袋裡,街檣而立。
心頭湧上一陣溫馨,快步奔過去。
「你接我收工?你不必拍夜班?」她驚喜。
他微笑的擁著她肩,雙雙離去。
離去前可若下意識——絕對是下意識的轉回頭,她看見方令剛。
看見方令剛那張沒有笑容,有點不耐煩,有點囂張,有點吊兒鄙當的臉。
鏡頭上下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清晨,可若依然疲倦的就趕回公司,她急著看昨天拍好的毛片。
獨自關在剪片室,她想試剪一些片段,嘗試把片段連接起來,看看昨夜的心血。
真是令她驚異,昨夜的方令剛雖令她不滿意,但一經修剪,神采立現。一個並不完全令可若滿意的劇本,經方令剛的演繹,經過他的身體語言,竟然光芒萬丈,全然不同。
這方令剛——是有點道理吧。
再拍攝前,可若先吃好飯,盡量少喝水,昨夜——甚至包括那次開會,她簡直是出醜,盡往洗手間跑。那並不是平常的她。
拍攝進行如常。
方令剛也一如昨夜,在鏡頭前他就脫眙換骨,天生的明星偶像。
可若沒再往洗手間跑,進度比昨日快,兩點半已全部完工,
「我請大家吃宵夜。」可若對著工作小組說。
整理機器道具的人都加快了動手,方令剛背起他的大帆布袋,在經理人陪伴下,招呼也不打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