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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頁     嚴沁

  她一直在笑,怎能不笑呢?花了錢的聽眾們誰願意見到一個苦口苦面的歌星呢?這是職業性的悲哀。

  台下的人並不太吵,也沒有令人難以忍受的猜拳聲,比起許多歌星來,她算幸運了。可是——說不出為什麼,她十分厭煩,真想扔開「咪」就走,再也不站在台上拋頭露面了。

  她自己也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心理,以往她不是一直盼望名成利就嗎?現在她似乎已抓到了名成的邊緣,他已經開始了成功的第一步,怎麼就厭倦了?

  屬於她的第一張唱片據子莊說銷路很不錯,只要再加點宣傳,做多一點廣告,說不定還能問鼎今年的金唱片。金唱片?她暗自搖頭,香港的確是宣傳的世界,明明不可能的事,也

  能借宣傳而達到目的。

  她真的不以為自己該得金唱片,她唱得只是普通,但是加強宣傳,好吧,她就以金唱片為目標。

  一曲唱完,她聽見掌聲——她清醒了,看她,唱歌表演的時候還這麼的胡思亂想,一點都不能集中精神,這成功——真的是天曉得,還有人拍手呢?

  她再唱一曲,益發不能專心了。心中總有那麼多思緒轉來又轉去,臉上的笑容已虛偽到連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好在唱完了,她在掌聲中就退回了後台。

  唱完這個合同就停止吧!明明沒有心情唱歌,何必站在這兒自欺欺人呢?她不在乎這份薪水,真的。

  侍者遞過來一張紙條,又是哪個無聊客人?看一看名字——林雅竹,她又來了?來做什麼?

  「蕭夫人請你過去坐一坐。」侍者說。

  以玫考慮一下,點點頭。大概雅竹又有什麼話說了,去聽聽吧!或者——雅竹唱了莫恕的新歌,她來示威一下呢?

  以玫走過去,發現雅竹的檯子還有另一個男人,一個陌生卻甚有氣派的男人,五十歲左右,面貌普通,氣派卻真是不凡。

  「蕭夫人。」以玫微笑一下。

  她其實並不討厭雅竹,只是有些忌妒,雅竹何其幸運,能擁有別的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以玫,來,我替你介紹。」雅竹說。那個男人已經禮貌站了起來。「他是我先生蕭玉山。」

  「哦——蕭先生。」以玫呆怔一下,才伸出右手,她實在沒想到蕭玉山會陪雅竹來夜總會。

  「很高興認識你。」蕭玉山是客氣而生疏的。

  像他這種有錢的人,絕少可能帶太太來這種不是一流的夜總會,今夜真是難得。

  「我聽了你的新唱片,唱得很好。」雅竹說。

  「你不是為了唱片而來找我吧?」以玫笑。

  「當然不是,我只想你見見玉山。」雅竹說得好奇怪。為什麼要以玫見玉山?他們之間全無關連啊。

  「蕭先生是名人,我在報紙上見過了。」以玫說。

  雅竹微笑,很真誠的。

  「你一定會認為我莫名其妙,是不是?」雅竹說。

  「但是——我只想你明白,除了玉山的富有之外,他本身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他能給我安全感與幸福。」雅竹又說。

  以玫皺眉,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結婚十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我的選擇正確,」雅竹再說:「不是錢,是人。」

  「但是——你不必對我說這些的。」以玫終於說。

  「我不希望你誤會,我想幫你。」雅竹看玉山一眼,他始終是淡淡的微笑著。

  「幫我?幫我什麼?」以玫問。「我以前並不認識蕭先生。」

  「不是這意思,我是指莫恕。」雅竹坦然說。

  「他——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以玫變色。

  雅竹當著丈夫的面提莫恕,她不怕蕭玉山吃醋?

  「年輕人都喜歡逞強,但是逞一時的意氣可能就變成永恆的悔恨。」雅竹心平氣和的。

  「你——後悔了嗎?」以玫忍不住說。

  「我?當然不,直到目前,我沒有可後悔的事,」雅竹肯定的說:「你這麼說——你是根本不明白我們當年的事。」

  「我不需要明白與我無關的事。」以玫倔強的。

  「有關,而且大有關係,」雅竹認真的。「以玫,你也不想拿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吧?」

  以玫不語,目光定定的望住雅竹,她實在猜不透雅竹今夜帶丈夫一起來的目的。

  「以玫,我說一句很真的話,」雅竹又看玉山一眼。「十年前的女孩子肯為一個男人的真誠而下嫁給他,今天的女孩子卻是只為愛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以玫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明白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她開始相信雅竹的誠意了。

  「我認識玉山幾乎和認識莫恕同時,那時候我並沒有名氣,我們一直是朋友,直到幾年之後,」雅竹對玉山笑一笑,很溫柔含情的。「我很清楚,娛樂圈子裡的人一到顛峰就該是退休的時候,沒有人能永遠在高峰,也不可能擁有一個連一個的巔峰,所以我立意退出,當然,女孩子結婚該是最好的一條路。」

  以玫聽著,這是一段她一直想知道的往事吧?

  「嫁給玉山根本是我不必考慮的事,他的真誠是我永遠不必懷疑的,」雅竹無奈的笑一笑。「可是——我似乎觸怒了莫恕,我很意外,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我和他是師生、是工作夥伴、是朋友,甚至我當他是哥哥。雖然關於我和他的緋聞傳得很多,但這原是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圈子,莫恕應該比我更明白。」

  雅竹搖搖頭,歎一口氣,玉山很寬厚的握住她的手,給她無言的鼓勵與安慰。

  「後來,當我和玉山結婚那天起,莫恕也退出了這個圈子,十年來,所有的人都說他是為我,但是——十年前他甚至沒有對我暗示過什麼,我們一直被冤枉著。」她又說。

  「那他——為什麼自我放逐十年?」以玫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真的,他沒有說過,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相信就連子莊也不清楚。」雅竹笑了。「一直以來子莊都以為他是因為我。」

  「不是嗎?」以玫問。

  「當然不是。」雅竹搖頭。「十年來我們一直避不見面,就是怕這謠言再傳開,傷害了無辜。」

  「但是——」以玫看蕭玉山一眼,還是說了

  「你曾經去找過他。」以玫說。

  「是。那是在他復出之後,」雅竹坦然的。「玉山也知道,我去——實在是好奇,我想探出他退隱十年的原因。」

  「探出了嗎?」以玫問。

  「沒有,但是卻意外的知道他為什麼復出。」雅竹說。

  「為什麼?」以玫眨眨眼。

  「你。」雅竹指著以政。「我看得出,他喜歡你。」

  以玫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立刻又做出一副不屑狀。

  「不要開玩笑,他心中只有你和子莊,我算什麼?」她冷哼一聲。「我根本不信你的話。」

  「你一定要信,他喜歡你。」雅竹再說:「而我也知道,你近來的一切——也只為刺激他。」

  「笑話,你似乎比我自己還更清楚我,」以玫小聲叫著。「我為什麼要刺激他,他與我根本就無關。」

  「感情的事——以玫,相信我,絕對不可意氣用事,真的。」雅竹搖頭。

  「我意氣什麼?」以玫冷笑。「報上不是一直在說,你將復出唱他第一張唱片嗎?」

  「我?」雅竹看玉山一眼,笑起來了。「你相信嗎?你認為可能嗎?」

  以玫皺眉,難道又是無風起浪?

  「雅竹將會很忙、很忙,」一直沒出聲的玉山忽然說:「忙得不再有任何時間來做別的事,因為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她將忙著做媽咪。」

  「哦——」以玫呆住了。

  是這樣的嗎?雅竹將忙著做媽咪,報上所有的消息全都不正確?是——這樣的嗎?那麼——以玫以前最怨恨,最不能釋然的事豈不——全是誤會?雅竹根本從來沒打算過要唱莫恕的第一張唱片?那首『下午的旋律』。

  「我們希望你幸福。」玉山和雅竹站起來。「你冷靜考慮一下,不再意氣用事,幸福只在一念之間。」

  也不等以玫回答,他們已相伴著飄然而去。

  幸福只在一念之間,是嗎?

  子莊真是在努力替以玫的唱片加強宣傳,幾乎全香港九龍的大街小巷都有海報,報紙、

  雜誌上都有廣告,電台也不停的在播。一下於以玫的名字就街知巷聞,這種人海戰術,無孔不入的宣傳手法顯然十分有效,唱片銷路直線上升。

  真正開心的是唱片公司老闆和子莊,老闆在商言商,當然希望賺錢,捧紅一個歌星就是金礦,而子莊是單純的開心,他對以玫——真是再無任何幻想了。

  無論他是否愛過以玫,他們之間的一切已成過去,因為他明白以玫的心從來不會在他身上,感情原是雙方面的,他勉強不得。

  他開始不當以玫是個普通朋友,是個事業上的夥伴,似乎——並不困難,他以前是太傻了,為什麼一定要任性的把事情弄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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