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我為什麼要故意做給他看?他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以玫的聲音誇張得絕不真實。
「以玫,我現在終於明白以前——我錯得多厲害。」他歎息:「我現在只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以玫眼中的光芒變了幾次,她搖搖頭。
「沒有什麼需要彌補的,子莊。」她說。
這是她的真心話,彌補什麼呢,莫恕根本沒有真正重視過她,或者說沒有真正愛過她,莫恕心中始終是林雅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否則以雅竹今日的身份地位,有什麼理由復出灌片,當然是為了莫恕。
她何必要彌補?她根本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
「以玫,我是絕對誠心誠意的,」他認真的說:「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否則我會一輩子不得安樂。」
「不要口口聲聲說彌補,」她淡漠的笑一笑。「目前這樣不好嗎?我只希望唱片的銷路好,令我扶搖直上,你忘了嗎?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不是,你根本不怎麼重視名成利就……有一個時期你幾乎完全放棄了唱歌,你忘記了嗎?」他盯著她。
「那個時期——我神經不正常。」她自嘲著。
「不是,為了莫恕你願放棄一切。」他肯定的說:「只可惜那時——我並不懂得這些。」
「以前的事不提也罷。」她搖搖頭:「喝咖啡嗎?」
「不,我只要談這件事。」子莊是固執的。
「我不明白,你怎麼突然——改變了?」她問。是啊!子莊怎麼會突然改變的?
「我——以前太蠢。」他歎一口氣:「我幾乎做錯了一件令我一輩子都後悔的事。」
「為什麼會變聰明的?」她笑。
「也許——成長,」他低下頭立刻又抬起來。「而且——我看見他。」
「看見他——莫恕?在哪裡?」她驚訝的。
「你轉場子的時候,」他吸一口氣。「我看見他跟著你出來,我也——聽見你們講的話。」
「你——」以玫呆住了,半天都回不了神。
「我一直錯怪他、誤會他,」他搖頭。「我實在是個最自私、最小器、最卑鄙的人,我很慚愧,我實在對不起他,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不要說,」她也搖頭。「子莊,無論如何,過去的事不想再提。」
「你——不願挽回?」他驚異的。
她笑著搖頭,很難懂的神色。
「子莊,所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她說。
「單純?」他睜大眼睛。「如果沒有我,事情根本就簡單得不得了,是我弄糟一切。」
「不是,不是你,」她說:「如果沒有你,結果還是一樣,相信我,結果還是一樣。」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叫。
「子莊,你信不信?雖然你和莫恕相處二十年,我卻比你更瞭解他,」她說:「他——該怎麼說?莫恕不是你和我能真正看得透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搖頭。
「哎——我是說——感情上他是固執的,他不會因時間而改變。」她終於說。
他想一想,搖搖頭。
「不可能,我知道你指林雅竹,但——」
「事實如此,」她無可奈何的笑。「林雅竹終於答應復出,唱他第一批歌曲。」
「之——並不表示感情。」子莊怔一怔。
「不表示感情是表示什麼?」她笑:「莫恕說得對,子莊,你始終是太天真了。」
「他——說我天真?」他問。
「不諳人情世故。」她又搖頭。
「但是——他今夜來找你,難道不表示他對你關心?」他說。今夜莫恕的話實在令他感,也令他慚愧。 「關心的是你,不是我。」她說.「我死我活、我富貴、我沉淪,你看他會不會理?」
「不要這麼偏激,他也關心你。」他說。
「別人若真關心我,我能感覺得到,」她搖頭。「但莫恕關心的是你,只是你。」
「你——為什麼不給他機會使你們好好的談一次?」他一廂情願的。
「我和他還有什麼可談的呢?」她拍拍沙發扶手。
「以玫——」
「我們不談這個問題,」她說:「我相信白己的看法和感覺,我也覺得自已做得對。」
「以玫,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話。」他盯著她。「你不可能變得這麼快,前些日子你見到像他的人還神不守舍,現在——我怎麼也不相信。」
「這麼說,我也不該相信你真的看透,想通一切。」她笑。
「以玫,這件事——總要解決。」他說。
「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她說:「他的一走了之,不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嗎?」
「他的走是我逼的,我說過。」他說。
「他若真對我好,任誰也逼不走他,我也說過。」以玫似乎已堅定了立場,再也不肯轉變。
「以玫,你是——再也不肯原諒我們?」子莊問。
「你知道這根本不是原諒與否的問題,」以玫還是搖頭。「你什麼都好,子莊,就是有點婆婆媽媽!」
子莊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但他還不放棄。
「我不在意你怎麼說我,我也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毛病,我只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他真誠的說。
「還要我考慮些什麼呢?子莊,這件事上,我從來沒有機會主動過。」她說。
「現在一切的主動權都在你手上。」他說。
「你不覺得遲了嗎?」她笑。
「你——不是真打算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吧?」他說。他開始擔心,開始不安。
「我現在不想明天的事,不必費腦筋,明天總是會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說得像在開玩笑。
「以玫——我不相信這麼做會幸福。」他盯著她看。「你們根本沒有愛情。」
「我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愛情。」她說。
「以玫——」
「我不想再談,我很累,想休息,子莊。」她說。
「好吧—我走,」他站起一陣。「但是——如果我證明林雅竹的事並非如此,那你肯不肯重新考慮?」
以玫皺眉,沒有立刻回答。
「我一定能證明的,以玫,」他說:「你回答我。」
「我不知道,或者那時候我已結婚了呢?」她笑。
「不會,我明天就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子莊的眼中有一抹堅定的光芒。「你不會明天就結婚。」
以玫搖搖頭,再搖搖頭。
「子莊,你不但天真,還有一股傻勁,」她說:「事實上,你很本不必證明什麼給找看,我完全不覺得他——和我還有什麼關係。」
子莊也搖頭,用不信任的口吻說:「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絕不是這樣的人,你故意這麼說的。」
「子莊,你相不相信緣分,我和莫恕——或者可以說有緣無分吧!」
是嗎?有緣無分?
這一次,子莊是改了婆婆媽媽的毛病,坐言起行,第二天一早就坐在莫恕唱片公司陳經理的辦公室,他那堅決肯定的態度令人不能不信,若他不能得到莫恕的地址,他一輩子也不離開。
大家原都是朋友,更清楚他同莫恕的關係和感情,自然不會趕他走。他從早上坐到下午,唱片公司的人都下班了、離開了,他還是像磐石般的坐著。
他甚至沒有吃午餐,只是喝了一杯茶。
「子莊,回去吧!」陳經理歎一口氣。「或者今夜我去替你問問莫恕,明天約個地方見面。」
「不,我要他的地址,我現在要見他。」子莊不為所動。
「你聽見我打電話給他,他不肯見你。」陳經理真是左右為難。
「他不見我是他的事,但我一定要見他,」子莊搖搖頭:「而且——我是絕對善意的。」
「我也不十分清楚你們為什麼弄成這樣,但是——子莊,不是我說你,有時侯你實在太孩子氣,除了作曲、教音樂、教唱歌,你凡事不經大腦。」陳經理說。
「我知道我錯,所以我要道歉,要挽回。」子莊說。
「哦——」陳經理眼光一閃,是道歉和挽回?那麼,這個現成的好人不妨一做了。
「主要的,我勸他回家,」子莊吸一口氣,他彷彿嗅到一絲希望的氣息。「自他離開,我們那個家就一直空著,很可惜,也不安全。」
「你為什麼不搬回去住?」
「他肯原諒我,我一定搬回去。」子莊說得非常誠懇。
思索半晌,考慮半晌,陳經理終於點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我該給你地址。」他說。
「難道你不相信我?」他站起來。
陳經理再凝視他一陣,終於寫下一個地址。
「你去吧!那個地方很好找,在沙田一下車就能見到,很獨立、特別的一區。」他說。
「謝謝,謝謝你。」子莊激動得臉都脹紅了。「謝謝。」
轉身,大步奔著出去。
趕到沙田,天已昏黑,果然是一眼就能望見那用鐵絲網圍住的獨立地區,穿過小徑,家家戶戶的燈光都已在望了,狗吠聲也一陣陣傳來。
子莊突然緊張起來,莫恕——肯見他嗎?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他?肯接受他的道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