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行,眼前的一切就越熱鬧,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熙來攘往的行人,一副令人迷失的圖畫。
以玫再一次迷失在裡面?
到了以玫駐唱的夜總會,門口掛了張她好大的照片,這表示她的身價更高,人更紅了。
照片中的以玫,還是以前的樣子,莫恕心中掀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搖搖頭,他走了進去。
時間還早,以玫不會這麼早來,莫恕默默的在最冷僻一角坐下。
他叫了一瓶酒、幾碟菜,然而——他食不下嚥,以玫的事不是真的吧?只是宣傳,只是宣傳——
這原是個宣傳的世界。
然後,終於有歌星出來唱歌,也有些人出來跳中國舞,來來去去的都不是以玫。
莫恕耐心的等著,她總會出來。
十點鐘,終於聽見那個嗲聲嗲氣的司儀說出了以玫的名字。
台下掌聲如雷,以玫似乎是紅了,她已不再是駐唱歌星,她有了自己表演的時間。
她穿了一身白色,非常的光彩奪目,這個圈子裡的人就是這樣的,越紅就越漂亮,連神采都不同了。
莫恕默默的坐著,強抑了心中的激動,他要見她,他始終可以見到,不必心急。
以玫開始唱歌,人紅了並不表示歌一定好,她唱得還是沒什麼進步,子莊怎麼教的?
這一次,以玫在台上沒有看見他,他坐得很遠,又是被人擋住的角落,何況——以玫的眼光只在中間那一台,是那個花花公子?莫恕的心又痛了,這——還可挽回嗎?替子莊。
他真是想替子莊挽回,他沒有想過自己,雖然他的心一直在痛。
四首歌唱完了,以玫在掌聲中退回後台。
莫恕付了錢,慢慢往後台走。
他是唱片公司的,出示了名片,他被放進去,一門之隔,後台是這樣的鬧烘烘。
前台完全看不見,也聽不到的鬧烘烘。
歌星們忙亂的預備,換衣服,趕出場,有人不見了東西,有人在怪叫怪吼——
莫恕是冷靜的,他一眼就看見了以玫。
她正提著化妝箱預備離開,莫恕記得,她還得趕去另一家夜總會。
以玫匆匆往門邊走,並沒有看見他,他來的目的是見她,自然不能任她離開。
他伸出右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以效一台頭就看見他。
她臉上不只是驚慌,還有憤怒,她睜圓了眼睛,即使化了濃妝,依然能看見她臉上的鐵青。
「你——放開手,攔著我做什麼?」她冷硬的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那眼光是真誠而嚴厲的。
「我沒有空。」她揚一揚頭,毫不考慮的往前走。
「慢著。」莫恕跟著向前。「我只講幾句話。」
「哼!」以效恨恨的走著,一步也不停。
「以玫——」一直走出夜總會大門,莫恕才一把抓住她。「停下來,聽見沒有,我有話說。」
「你的話我憑什麼一定要聽?」以玫揚起臉,絕不示弱的。「你以為你是誰?」
莫恕一窒,慢慢放開她的手臂。
「我——是不再有說話的資格,但是——你何必要那樣做?」他沉痛的。
「我怎麼做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她冷笑。
但是她沒有離開的意思。
「自然——沒有關係,只是——以玫,我們曾經是朋友。」他垂下頭,痛苦的避開她的視線。
「我們曾經是朋友?哈!」她大笑一聲。「你倒很記得『朋友』這兩個字。」
「我們的事——也不必再談,我只希望——」
「你來,既然不談我們的事,那麼,你來做什麼?」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我只希望——你能對子莊好一點。」他說。說得一點也不理直氣壯。
她深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曾經幻想過許多種再見莫恕的情形,卻沒有一次是這樣的。他再來,依然只是為了子莊。
她怎能不歎息,怎能?
「但是你這樣——我怎能心安?」他說。
「當然,你只求自己心安。」她嘲弄的。「人家的感受,你就全不在意了。」
「也不是——以玫,我這麼做——你是應該諒解、瞭解的。」他困難的。
「諒解、瞭解你只求自己心安,而把別人的感情當皮球一樣踢?」她尖銳的叫。「該說你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或是最笨的?」
「你可以罵我、誤會我,但——不要那樣做。」他還是不敢正眼看她。
「我做了什麼?要你遠遠的跑來勸解我一番?你簡直對我仁至義盡嘛!」她冷笑。
「我——我看了晚報。」他悶悶的說。
「那又怎樣?我不能或不該交那樣的朋友?」她很不給面子。「那樣的朋友又令你不安了?」
「但是子莊——」
「子莊是你什麼人?又是我的什麼人?」她強硬的。「你要對他好,為他犧牲你的一切,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難道有理由、有資格要求我像你一樣為他犧牲,對他無條件的好?你當我是什麼呢?」
「我——」莫恕難堪的。
「既然自知理屈,還來做什麼?」她瞪著他。「你不尊重自己感情,不尊重別人感情,你——根本不是人。」
「以玫——」
「不必再說,我要趕時間,而且——我有約會。」她冷然說:「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以玫,」他搖搖頭,沉痛的。「我這人——不足惜,也不必再提,子莊對你是全心全意的。」
「荒謬,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有什麼資格去決定、左右別人的感情?」她問。
「我——」他說不出話。
「你不要我,是你我的事,你沒有資格要我去接受另一個人。」她凝視他。「感情——原不能代替,你應該明白這道理。」
「以玫——」
「而且——子莊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你又怎知他在我眼中如何?」她又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暖昧。「你又怎知我不是真愛那花花公子?」
「你——對這種事不能玩火。」他說。
「玩火?」她冷笑。「玩火是什麼?是沒有好結果?那麼我和你呢?也算玩火?」
「但是——那種人沒有安什麼好心,你很聰明,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真心的說。
「那我該感謝你的關懷?」她盯著他。
「以玫,我來——至少你該相信我的誠意。」他說。
「我說過感謝。」她冷冷的。
「你——子莊晚上還來接你下班嗎?」他問。
「為什麼不問他?」她似乎不經意的朝街口望一望。
「如果你真——怪我,你罰我好了,不要玩火。」他說。
「莫先生,你說笑話,罰你?」她笑得誇張。
一輛雪亮的平洽四五○跑車停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提裙子,側一側頭,留下一個難解的笑容,揚長而去。
就是那個花花公子大色狼吧?
莫恕心中疼得麻木了,好半天他才緩緩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一根大石柱後面轉出一個人,那是神色特別的子莊。是子莊,他聽見了一切。
深夜,以玫獨自乘電梯上樓,對付某一些人,她是頗有手段的,她不許那花花公子上樓,他就只好乖乖離開。走出電梯,她就看見了子莊。
她一點也不意外,子莊在夜總會接不到她,他就一定會等在這兒,子莊根本就是這麼死心眼兒的人。
「等了很久?」她淡淡的問。
一邊打開了大門,側身走進去。子莊猶豫一下,也跟著進門。他一直沉默著。
「我和一個朋友去宵夜。」她扔開皮包,打開燈。
她說得那樣自然,似乎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似的。
「我知道。」子莊的聲音很平靜。
詫異的反而是以玫,子莊不生氣、不激動?
「夜總會的人告訴你的?」她坐下來。
「我——根本沒去夜總會接你。」他也坐下來。
這更令以玫意外了,怎麼回事?子莊一直表現得死纏爛打,不到黃河心不死,他——居
然不去夜總會接她?
「哦——」以玫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玫 我覺得你這麼做——很傻。」他忽然說。
「我這麼做?怎麼做?」她呆怔一下。
她真是不知道子莊指什麼而言。
「那個和你一起宵夜的朋友,」子莊的神色很莊重。「你是故意和他在一起的。」
以玫皺皺眉,她是故意和那個花花公子在一起的?是吧!事已至此,故意與不故意又有什麼分別呢?
「故意?不,他只是一個朋友。」她故作淡然。
「以玫,如果是我錯——我會認錯。」他困難卻萬分真誠的說:「我也願想辦法挽回一切,就只希望你——你不要這樣。」
「你做錯了什麼?我不知道啊!」她說:「我和朋友去宵夜,絕對與你無關。」
「我不是說與我有關,我——我——是指——他,莫恕。」子莊費了好大的力量才說出來。
「他——他又怎麼了?」以玫眼光閃一閃,她開始有點明白,子莊終於是想通了、看透了!感情原不可勉強,更不能代替。
「你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子莊吸一口氣,沉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