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陳經理答得好。「尤其在香港,看看,政府發了執照的電視台也會關門,所以我對所有的事都作保留態度的觀望。」
「這——和電視台關門怎麼一樣?」子莊猶豫一下。「是不是林雅竹和蕭玉山的感情不好?婚姻不和諧?」
「沒聽說過,你知道我不理這些事的。」陳經理搖頭。
「否則以蕭玉山的地位、財勢,斷無理由讓林雅竹再涉足這圈子。」子莊似在自語。
「這也有道理。」陳經理笑。「簫玉山的財力,他可以買下幾間唱片公司,如果他喜歡的話。」
「莫恕和林雅竹再度合作,可是你們的宣傳?」子莊終於忍不住問。
「子莊,你是朋友,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我們沒有這麼宣傳過。」陳經理說:「事實上,以莫恕的作曲,若再配個好的填詞人,是不必靠宣傳花招的。」
子莊點點頭,他對莫恕雖有成見,卻也絕不否認莫恕在音樂方面的造詣。「你說得對。」
「子莊,何以玫好嗎?」陳經理輕鬆的。「你們什麼時候請吃喜酒?」
「哪有——這回事!」子莊脹紅了臉,而且神色古怪。「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別忘了何以玫是因為你而跳槽的,若她紅了,我們就損失大了。」陳經理開玩笑。
「我——很抱歉。」子莊搖搖頭。「有時候我做事的確太欠考慮,我個性急,又容易衝動。」
「年輕人是這樣的。」陳經理笑。
「我已三十歲。」子莊說。
「正是成家的好時候,你已有了自己的事業,對不對?」陳經理說。
子莊還預備說什麼,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喂——是,我是,哦——哦——」陳經理看子莊一眼,顯得神秘的背轉了身子。「好——我們預備,什麼——好,好,我明白,我會辦——」
電話裡的人不知在說什麼,陳經理一個勁兒在點頭。看他那樣子,子莊突然壞疑起來,可是莫恕的電話?一想到莫恕,他再不猶豫的站起來,走上前去。
「是他,他打電話來,是嗎?」子莊急切的問。
陳經理皺皺眉,終於點一點頭。「是他,我們談公事。」陳經理掩住話筒。
「談完公事我和他談。」子莊看來似乎是焦急。
「我——我問問他。」陳經理為難的。
「不要問,我怕他掛電話。」子莊搖頭。「我的事真的非常重要,而且——沒有惡意。」
「好吧。」陳經理終於點頭。
又談了幾句,突然就把電話交給子莊。
「講吧!我出去等你。」陳經理笑一笑,很知情識趣的。「若你們之間曾有誤會,我希望這誤會能解釋。」
子莊看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起來。
「喂,喂,你在講給我聽嗎?」莫恕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進子莊的耳朵,有一種親切。「或是你有事?我遲些再打電話來。」
「莫——恕。」子莊發覺自己的聲音乾澀。他已不再叫莫先生,這莫恕又是叫得這麼困難,他發覺,他竟無法找到一個適當的稱呼。「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你——子莊?」莫恕的聲音萬分驚訝。「是你嗎?」
「是,是我!」子莊的聲音十分生硬,不自然。「我想見你。」
「見我?」莫恕淡淡的笑了。「有這必要嗎?」
是啊!有這必要嗎?當初是子莊逼走他的。
「那——電話裡也一樣可以說話。」子莊吸一口氣。「以玫想見你。」
莫恕一定在皺眉了,好半天他都沒有聲音,沒回答。
「你聽見嗎?以玫想見你。」子莊叫起來。
「我聽見你說的話。」莫恕的聲音冷漠又淡然。「不過——這是多餘的事。」
「多餘?你是說不願見她?」子莊叫。
「是!我不喜歡婆婆媽媽,我做任何事也只望前面,我不喜歡回頭。」莫恕說。
「可是你也不顧別人感受。」子莊激動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子莊。」莫恕是絕對的冷靜。「我這麼做難道不是你所喜歡的?」
「我現在不是討論我喜不喜歡的問題。」
子莊從來都是個溫柔的人,絕少這麼怪叫。「以玫要見你,就是這麼多,你不要涉及其他人。」
「不見!」莫恕像一塊又冷又硬的頑冰。
「為什麼?你不是——不是——」子莊在喘息,始終都說不出下面那幾個字。
「不為什麼。」莫恕替他接下去。「我只覺得沒有必要見她,她原是個沒關係的人。」
「你和她——你們——」子莊還是喘息。
「我是個孤獨的人,從來都是,我不和任何人。」莫恕平靜的說:「我唯一的希望是你不要誤會我。」
「我——我——」子莊語塞,他誤會?
「好好工作,以你的年紀在這個圈子該大有作為。」莫恕語氣一變,十分關心的。「再見。」
「等一等,莫——恕。」子莊焦急的叫:「你見一見她,算我——求你,她近來很不開心,也不正常,真的,你見一見她。」
「子莊,做一件事無論對與錯都別後悔了。」莫恕說:「常常後悔,只有令你停步不前。」
「不後悔、不向後看是你的個性,不是我的。」子莊呼吸極不平穩。「你不見以玫,我怕——有意外。」
莫恕顯然是呆怔住了,過了一陣,他又恢復平靜——他始終不相信子莊的話,他以為子莊在試探他。
「有你在她身邊,她不會有意外。」莫恕說。
「你——會後悔的。」子莊怪叫。「你原來真是這麼冷酷、絕清的人。」
「子莊,冷靜一點,不要再為這件事煩心。」莫恕心平氣和的。「我相信你們會很快樂的。」
「你可是在——懲罰我?」子莊咬著牙。
「懲罰?怎麼會呢?」莫恕吃了一驚。「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若不是懲罰,你怎麼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子莊叫。
好半天,電話裡只有莫恕的呼吸聲。
「你真這麼想?子莊,我在懲罰?」他問。
「除了懲罰還有什麼?」子莊憤憤不平的。「我不相信你不想見以玫,你故意不見她。」
「子莊,原來你——絕不瞭解我。」莫恕歎一口氣。
「你是在折磨我們。」子莊說。
「子莊,事到如今——也隨你怎麼想、怎麼說。」莫恕淡淡的。「你瞭解也好,不瞭解也好,恨也好,不恨也好,我們不再有關係,這是你說的,我們互不虧欠。我現在很好、很平靜,我想保持下去。」
「自私,自己很好、很平靜就算了,你也不替別人想一想?」子莊說。
莫恕輕輕笑一笑,子莊這麼說——子莊還沒有真正長大、真正成熟,這一切不全是他造成的嗎?怎麼反而怪在別人頭上了?
「我就是想透了,想穿了才不見你們。」莫恕說:「子莊,見一面並不能解決什麼。」
「只要見你,也不要解決什麼!」子莊說。
「算了,你好好工作吧!」莫恕說:「如果真的有緣,我們總有機會見面,再見!」
「莫恕——」子莊叫。
電話已掛斷了,只傳來單調的嗡嗡聲。
莫恕不肯見他們,莫恕——可是在恨?恨子莊當初逼他走?可是——莫恕拒見以玫,難道他一點也不愛她?
是嗎。是這樣的嗎?
夜總會下班時候,子莊依然按時去接以玫,只是他變得更沉默。
在以玫面前,他似乎沒有什麼話可說,連笑容都少,彷彿只為接送她,每次送她到家門外,他就默然轉身離去,再也不要求進去坐一坐。
以玫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她雖然從來不愛子莊,但是她關心他,唯有他和莫恕才有難以開解的關係,她當他兄弟般的自己人。
「子莊,唱片——就快面市了吧?」她問,在回家的車上。
「是,你唱得很好。」他點頭。
「你看來卻不怎麼開心,你很沉默。」她看他。
「我——只是想一些事。」他說。
「想怎麼替我宣傳嗎?」她笑。故意使氣氛輕鬆。
「宣傳的事不必我出面,有人做。」他悶悶的。
「那是為什麼?是我得罪了你?」她問。
「沒有,怎麼會呢?」他搖搖頭。
「不要騙我,你是有些不妥。」她望著他。「子莊,為什麼不把心事告訴我?我或者——可以幫忙。」
「沒有心事,真的。」他搖頭,有點落寞。
「我不勉強你,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可以告訴我時,我隨時在等。」她笑。
「好!」他看她一陣,下意識的歎口氣。為什麼歎氣呢?這子莊。
「子莊,我想旅行。」她突然說。
「旅行?去外埠?」他意外的。
「難道只有去外埠才算旅行?」她笑:「我們可以去新界,去離島。」
「怎麼突然有興致去旅行?」
「白天的時間太長,我太空閒。」她說。
「旅行回來晚上你還有精神唱歌?」他再問。
「旅行又不是練功夫,又不是打仗。」她笑他的稚氣。「我只是想吸一點新鮮空氣,活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