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不知道,哦!那首歌,那首『下午的旋律』昨天還在的,現在不見了。」她說。
「譬如衣服用品呢?」他再問。
衣服用品?什麼意思?
「子莊,你--懷疑什麼?」以玫呆怔住了。
「不--我只是問問。」子莊聲音有點怪。「你該知道的,莫--莫先生平日不是個注重整齊的人,他不愛收拾屋子的,是不是?」
「是--」以玫四下張望,是了,這就是異樣之處,屋子裡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齊。「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子莊似乎在吸氣,很緊張,很激動。「以玫--這樣吧!你等我,我現在馬上來。」
「好,我等你。」放下電話,她又坐在沙發上發呆。
現在她是六神無主,子莊立刻趕來幫忙,她實在是非常感激的。
莫恕說得對,子莊是善良的、熱心的。
二十分鐘後,於莊終於趕到了,這二十分鐘裡,以玫彷彿過了兩年。
「子莊--」乍見子莊,她又哭起來了。
她原本是個堅強的、世故的女孩,現在竟是這麼感情脆弱,愛情的確能改變人。
「別哭,別急,以玫,他不會有事的。」子莊安慰著。「我們先看看他的東西。」
子莊自然比以玫更清楚瞭解莫恕的一切,他看了臥室,看了衣櫃,看了工作室,他心中明白,莫恕離開了,莫恕沒有騙他,莫恕離開了。
他心中十分激動,莫恕答應他放棄以玫,莫恕真的是這麼做了,他--他--
「怎麼樣?不見了什麼?」以玫著急的問。
「一些衣服,一些書。」子莊照實回答。
「那--他--他做什麼-走了之?」以玫如晴天霹靂。
這怎麼可能呢?昨天一到都是好好的,她又怎能知道昨夜莫恕和子莊的協定?
子莊沉默半晌終於點頭。
「我想--他走了。」他沉聲說。
這一刻他內心的感情是複雜的,莫恕終於離開了,那糾纏在他內心的愛恨一下子得到解脫,還有些感激,也有些惆悵,莫恕--離開了,為了要他戒酒,要他振作,莫恕離開了,也放棄了他第二次的愛情。
「走--為什麼?」以玫跌坐沙發上。「為什麼?」
子莊知道為什麼,卻不能回答。
「為什麼?」以玫喃喃的說:「為什麼,我做得不好?他不滿意我?為什麼呢?」
「以玫,也許--他另有原因。」子莊只能這麼說。
以玫那樣子他看了也難過,以玫真是那樣鍾情於莫恕?但是他愛以玫啊!
「另有原因?不,不,他一定是不滿意我,一定是我做得不好,不會另有原因。」以玫又哭了。
「不是這樣的,以玫,你是好女孩,他一直這麼說,他--他--也許躲起來幾天去作曲呢?」子莊胡亂的安慰著。
他心中也矛盾,有慶幸、有不安,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沒有辦法,他愛以玫。
愛--對他來說該是佔有,是自私的。
「躲起來作曲?不,不,他根本不需要躲起來,他隨時都可以寫出很好的曲子,他只要出聲,我就不會來打擾他,他不需要躲起來,一定是我不好。」她低泣著。
「以玫--」子莊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莊,你知道他去了哪裡,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她眼中射出希冀之光。「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子莊,你一定肯的,我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子莊搖頭。
以玫對莫恕這麼一往情深,他能令她回心轉意嗎?
「但是你們有共同的朋友,你和他唱片公司的同事也熟,你幫我去打聽,好不好?」以玫急切的問。
「好,明天--我替你去打聽。」子莊點頭。
「謝謝你,子莊,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以玫抓住他的手,感覺到他輕輕一顫。「謝謝你!」
「以玫--我只是說打聽,也未必一定有人知道。」子莊說得好困難。「如果他存心避開,一定沒有人能找到他。」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感謝你。」以玫說。
子莊不安的吸一口氣,她感激他?莫恕是他逼走的。
「那麼--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他說。
「好!」她點點頭。「明天一早我就會來這兒,你有消息就立刻打電話給我。」
「我會做。」子莊伴著她往外走。
沉默走下四樓,走出鐵閘。
「子莊,莫恕不在家時,你會搬回來嗎?」她突然問。
她知道莫恕希望他搬回來,莫恕的離開--可是與子莊有些關係?
她是敏感的,當她平靜下來,她立刻就想到了。
「我--不知道。」子莊搖頭。
「我希望能找他回來,否則--子莊,你得回來看屋子,總不能沒人住這兒。」她說。
「我考慮。」他低著頭說。
坐計程車回家的途中,兩個人都沉默,各人想著自己的心事。
「聽說你的那張唱片就要出了。」他忽然說。
「是。」她歎一口氣。「只可惜莫恕不在,他是作曲又監製,他出了最大的努力。」
「他總會在香港的,如果唱片暢銷,他會知道。」子莊安慰著。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唱他作的新歌。」她歎息。
「他若作曲又適合你,一定會給你唱的。」他說。
「我很喜歡那首『下午的旋律』,可惜他帶走了。」她說。
「『下午的旋律』?」他問。
「一首新歌,他自己作曲又填詞,很美,很好聽。」她說。一邊哼了起來。「本來他答應給我灌唱片的。」
他沒有出聲。「下午的旋律」,莫恕作曲又自己填詞,可是--可是寫他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感受?指他這一次得到的愛清?下午的旋律--屬於莫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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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子莊心中開始不安。
沙田,一條私家小路的盡頭用鐵絲網圍住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裡疏落的有七、八棟兩層樓或四層樓高的屋子,不很規則的豎立著,十多隻狼狗、唐狗在院子裡或追逐、或巡梭,或躺在草地上,有些孩子在玩耍,有些婦人在聊天,陽光和煦的照著,很平和,很獨立,很與世無爭的一個地方。
九龍市區實在太擠迫,太緊張了,益發顯出近郊的此地安閒、可愛。
六點鐘,放學的孩子陸續回來,放工下班的男人駕著私家車也回家了,層層樓,家家戶戶都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煮飯、燒菜氣味,家家都亮了燈。 這時,小路上有一個孤單的影子慢慢移近了,是一個男人,四十歲左右,很冷漠,很失意,有一抹滄桑在眉宇之間,然而那張瞼、那對眼睛卻是性格兼有吸引力。
他是莫恕,他自然是莫恕。
他緩緩走過鐵絲網的入口處,那兒有一道鐵門,鐵門邊有一間小石屋,裡面忙著一個類似守門的中年人。
「回來了?莫先生。」守門人搭訕。
「是!譚叔。」莫恕微微牽扯一下嘴角。
然後他逕自走向其中一棟房子,走回他在二樓的家。
那是一層二房二廳的屋子,和他在九龍的家差不多大,空氣卻好得多了。
離開九龍的家,他就搬來這兒。
這是唱片公司一個同事介紹的,是同事親戚的房子,業主去英國開餐廳,正好把空屋子連傢俱都租給了莫恕,當然,那位同事答應替他守密的。
莫恕很喜歡這兒,空氣好是其一,交通也算方便,走出私家路就有巴士,有出租車,火車站也不太遠。最重要的一點,此地治安良好。
每到七點鐘,鐵絲網處的大鐵門就關了,看門的譚叔很盡責,大院子裡有十多條狗巡視,家家戶戶又多半熟悉,能守望相助。一星期下來,莫恕已完全習慣了。
他不大外出,作曲、寫詞,除非唱片公司有電話通知他,或他有事,他都不必回公司。
譚叔每天替他帶些菜蔬、肉類,非常方便。
附近鄰居都很友善,知道他是個作曲家、音樂家,知道他愛靜,都不來打擾他。
該是很好的工作環境,該有靈感能寫出美好的曲子,但是--案頭放著的依然是那首「下午的旋律」。
整個星期,他沒有寫過一個字,沒有作出任何歌曲,腦袋裡彷彿空了一樣。答應了子莊他就再也不反悔,一聲不響的就離開。當然 他仍掛念著子莊和以玫。
以玫必定又意外,又失望,或者也會傷心,然而子莊會快樂,會振作,莫恕願意這ど做。
他不能讓子莊懷恨,真的。
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子莊好,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再陷感情漩渦,他這ど抽身一走,會傷了以玫,會嗎?也許他自私,他寧願傷以玫,不願傷子莊。
他認為以玫在這方面該夠堅強,她經歷過不少事,但子莊單純脆弱,不堪一擊,他想,他是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