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我,是不是一開始你就喜歡她?」子莊似乎是得理不饒人。
「不--是。」莫恕費了好大的氣力說。
他說得雖費力,但良心平安,他的確不是一開始就喜歡以玫,真的。
「你敢發誓?」子莊盯著他。
「我可以發誓。」莫恕歎息著搖搖頭。「但是發誓對我們--對整件事有益嗎?」
子莊再看他一陣,忽然笑起來,笑得很狂。
「我告訴你,就算你發誓,我也不信。」他說。
「我知道你會不信,但我還是要講。」莫恕努力使自己平靜。「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心平氣和時,或者--你會明白的。」
「我不會心平氣和,只要你在,我不會心平氣和。」子莊喘息著。「你是個陰險卑鄙的人。」
「罵了我這一頓之後,你會不會舒服一點?」莫恕問。
「不會,我會恨你一輩子。」子莊叫。莫恕輕輕歎一口氣。
「我不介意你恨我一輩子,你能不再折磨自己嗎?」他沉痛的說。
「折磨自己?誰?」子莊絕不以為意。「你指喝酒?你怎知喝酒不會令我快樂?」
莫恕沉默半晌,他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徐鎮說--你一首曲子也沒作過。」他慢慢說。
子莊一震,立刻又不在意的笑。「我不想作曲當然不作。」他說。
「還有,你監製那張唱片--其中有四首歌都要重新錄過,子莊,你怎能這樣?」莫恕痛心的。
「我怎樣?」子莊毫不介意。
「工作的時候喝得醉醺醺的,」莫恕搖搖頭。「這樣下去--你甚至會失去工作。」
「失去工作?誰理會它,」子莊坐到椅子上。「以往的十年,你不是一樣失去工作?」
「這--不同。」莫恕還是搖頭。
「當然不同,當時你還有一個我能賺錢養活你,」子莊不顧一切的說:「現在若我失業,失去工作能力,我可能像野狗一樣在街上沒人理。」
「你自己知道為什麼不振作?」莫恕大聲問。
「為什麼要恨你?振作有什麼好?」子莊搖搖頭,眼眶紅了。「始終--還不是這樣。」
「為一個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就放棄前途?」莫恕是忍無可忍。
「不值得的女孩?」子莊怪笑。「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又要?為什麼你能,我不能?」
「子莊--」
「總之你沒有理由,你對不起我,說什麼也沒有用。」子莊打斷他的話。
「是--我對不起你,」莫恕垂下頭。「你告訴我,你要怎樣才肯振作?才肯放棄喝酒
?」
子莊呆怔一下。「我的條件你怕負擔不起。」他冷冷的笑。
「說吧!」莫恕說。
「你會肯嗎?放棄她。」子莊嘲弄的。
「就算我肯,你又肯讓事情從頭來過?」莫恕似在自語。「你還肯接受她?」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放棄。」子莊冷硬的。
「你能保證?」莫恕問。
「保證什麼?我振作?我不喝酒?」子莊大笑起來。「你當我是什麼?三歲小孩?」
「子莊,我真心希望你好,事情我--弄巧成拙,」莫恕看來又後悔、又矛盾、又痛苦。「當初我真是全心為你,她實在不是好女孩,但--但--我也不知道--怎麼陷下去了。」「很美麗、新潮的故事。」子莊不留餘地。
「不是故事--子莊,她對你無益,你怎麼這樣固執呢?」莫恕黯然說。
「我只恨你卑鄙。」子莊咬著唇說:「不許我和她來往,你自己卻--」
「不--我不是有心這麼做。」莫恕搖頭。
「你肯放棄她?現在?」子莊追問。
「我放棄了你能好好工作?」他反問。他不能任子莊這麼下去,他是當於莊是唯一的親人。
「如果我答應你呢?」子莊笑得特別。
「那麼--我就放棄。」莫恕透一口氣。為子莊--犧牲感情又怎樣?
或者他是命中注定得不到感情的人吧?
以玫用鑰匙開了大門,走進莫恕的家。
現在該說是莫恕的家吧?子莊不住在這兒,莫恕休息、工作、吃飯都在家裡,他是很少外出的,除了一定要到唱片公司錄音。
進門的時候,以玫覺得有絲異樣,說不出什麼原因的,屋子顯得空洞。
莫恕不在家裡?咋天分手時他沒提起過。
「莫恕,莫恕!」以玫每一間房子都看了一遍,他不在,大概有急事出去了。
她也不在意,逕自到廚房,先看看冰箱裡,有些新鮮蔬菜、有肉、有魚、有蛋,好吧!她替他做午餐。
一邊哼著歌,一邊開始工作。
對於做家事,她原也是能手,很短的時間裡她就做得井井有條,蔬菜洗好,肉切好,魚也放在盤子裡配上薑蔥,等莫恕回來,一炒一蒸就行了。
當然,還有莫恕喜歡的一樣--蕃茄蛋花湯。
午餮的時間過了,莫恕沒有回來,也沒有電話。
她覺得奇怪,他明知她會來,不回來也該有個電話啊,難道真是忙得不能分身?
又等了一陣,快兩點鐘了,她忍無可忍的打了個電話去唱片公司。
但是唱片公司的人說莫恕沒去過,今天也不會去,沒有事莫恕是不去的。
放下電話,以玫怔怔的發了一陣呆,莫恕根本沒什麼去處,這半天的時間他去了哪裡?
把魚肉放回冰箱,她到他工作室去查看。桌子上很乾淨,鋼琴合上的,唱機、唱片、各種書籍都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齊,沒有什麼不對。
她又去他的臥室,同樣的,床鋪理得好好的,沒有凌亂的衣物,拉開衣櫃,簡單的平時穿的幾套衣服還掛著。
她搖搖頭,也沒什麼不妥啊!
肚子很餓,實在不能再等,她去廚房隨便吃了一點麵包,喝一杯鮮奶。
還是沒有莫恕的消息。
坐在沙發上,她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竟已五點多。
莫恕還是沒回來。
從疑惑變成不安,莫非他遇到什麼意外?
她不知道莫恕有什麼朋友,有什麼地方可去,除了莫恕這個人和他和雅竹的那一段情外,她對他的一切是全然陌生的。
他去了哪裡?
再一次走進工作室,仔細的查看一次,哦--那首「下午的旋律」已經不見了,他填好了詞送去唱片公司?
她再一次的打電話去唱片公司,回答的依然一樣,莫恕今天沒有去過,也不會去,他沒和任何人約好。
以玫的不安變成焦急,她像一隻困獸一般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到底莫恕去了哪裡?
窗外暮色四合,她開亮電燈,站在窗前張望窗外四周,莫恕,莫恕,快回來吧!他該知道她在等他。
窗外儘是來往穿梭的行人、車輛,就是沒有他的影子,天色已黑盡,他依然沒消息。
她的焦急變成害伯,真遇到意外?
在香港遇到意外真是不稀奇,車禍啦、人禍啦--譬如搶劫、傷人啦,莫恕會不會--
越想越恐懼,她真想跑出去,找遍香港每一個角落,把他給找回來。
但是--香港那麼大,人那麼多,別說她,就算警方要找一個人也不容易,她怎麼做得到?
莫恕,莫恕,快回來吧,她真是擔心死了。
九點半,她真是心急如焚,連肚子餓也忘了,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發怔。
莫恕從來沒試過整天不回來,連電話也沒有,他一定是遇到意外了,一定是。
怎麼辦呢?該不該報警,不,不,要失蹤二十四小時或四十八小時之後警方才會受理的,現在去報警也沒有用,再等一陣吧,或者他就會回來?
她的眼睛緊緊的盯住大門,她渴望大門打開,莫恕就站在門邊--
等到十一點,她氣餒了,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事,否則莫恕絕對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記起了上次子莊給她的電話號碼,急忙在皮包裡亂翻、亂找,還算不錯,終於找到了,她沒有把這電話號碼扔掉。
找子莊問莫恕的事--子莊肯回答嗎?子莊現在不是恨透了莫恕?
這是唯一可以求助的人,試試也好,子莊--或者不會那麼硬心腸。
她硬著頭皮撥電話,運氣很好,她聽得出來接電話的正是子莊。
「子莊,我,以玫,何以玫!」她說。聲音惶急又有濃重的哭意。
「以玫?什麼事,怎麼了?」子莊聽出不妥。「不要急,你慢慢說。」
「子莊--你看見莫恕嗎?你知道他會去哪裡嗎?」她的眼淚終於是掉下來。「我等了他一天,他到現在還沒回來,連電話也沒有。」
子莊有一陣短暫的沉默。
「子莊,我沒有辦法,只能找你。」以玫哭著。「我不認得他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可能去哪裡,子莊,只有你能幫我,子莊--」
「你什麼時候到他家的?」子莊終於問。
「早晨十點!」她說。
「屋子裡有沒有什麼異樣?」他再問。
「沒有,很整齊。」她說。
「很整齊?」子莊問。「有沒有不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