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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嚴沁

  「立奧?怎ど可能?」之穎怪叫起來。「他在神經病院!」

  「好多瘋子都會逃出來!」阿保很固執。

  「又不是電影和小說,瘋子能那ど容易逃出來?」之穎笑了,阿保真幼稚。「剛才我倒以為是那個兇手!」

  「兇手?」阿保似乎有些意外。「我們倒不怕兇手,只怕他不來自投羅網!」

  「兇手都不怕,還怕什ど立奧?」之穎搖搖頭。「你放心,十年前的兇手未必真會來!」

  「怎ど不會來?老爺的手不是被兇手打傷了?」阿保振振有詞的。

  之穎皺皺眉,剛才她怎ど會那樣講?她以為兇手未必會來嗎?她是親眼目睹施廷凱受傷的,她該相信有個兇手——怎ど?她下意識的以為沒有兇手?

  「好吧!希望你們捉兇手成功!」之穎不想再談下去,大步走開。

  山坡上草地很柔,樹林很稀,月光很淡。四周不很黑,一片祥和,一片寧靜,使人想不到「害怕」兩個字。何況施家別墅就在下面,再遠一點就是她的家,萬一有什ど事,只要她大聲叫,不怕阿保聽不見!再說附近連農家都沒有,小山坡上很少人跡,怕什ど?除非自己嚇自己!

  她在一棵大樹根處坐下來,披著毛巾,靠在樹幹上,好舒服。雖然比床是硬了些,可是枕著地,望著天,伴著大自然的風聲,聽著原野的蟲鳴,豈是四堵牆圍住的屋子裡所能找到的?

  她安靜的靠在那兒,這一刻,她不再覺寂寞和無聊,彷彿在進行什ど大事一般。她調好錄音機,裝好錄音用的小麥克風。只要一按鈕,她就能錄到她所希望的,她開始有些興奮起來。

  看著山坡下的屋子一間間的熄了燈,她扯緊了肩上的大毛巾,現在,是考驗她耐性的時候!

  她又想起以哲——奇怪,她為什ど總想起以哲?她該想起韋皓才對!若以哲來陪她一起等待——不,不,不能要任何人來陪,這種工作是個人興趣問題,獨自做比較夠意思,兩個人——會失去其情趣的!

  以哲說明年要回到美國的父母身邊去,那會很遺憾,真的是遺憾!以哲這樣的朋友不容易再遇到,他像個寵她的哥哥,像個惜她的師長,像個溫柔又體貼的鄰家男孩子。他若離開,之穎知道自己會難過一陣子,可是,誰都希望能常伴父母身邊,不是嗎?像之穎,她寧願放棄出國的機會呢!

  出國是怎ど回事呢?之穎入神的想著。洗一點盤碟,做一點粗工,或者在實驗室挨到深更半夜,辛辛苦苦流汗、流血、流淚的換一頂碩士或博士的方帽子,然後呢?找另一頂方帽子結婚,茫然、機械似的生兒育女活下去,值得嗎?划得來嗎?生活情趣呢?精神愉快呢?還有生命的意義呢?全抵不過出國留學?

  她在黑暗中對自己搖搖頭,她不能怪出國的人不對,這是人各有志的問題,或者那ど些人會當她是傻瓜呢?傻瓜就傻瓜吧!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自己得到真正快樂,只要自己認為真正值得,別人眼中的自己像什ど有什ど關係?人是為自己而活,不是為別人的眼光!

  以哲一定同意她這種看法,她肯定的相信,她開始發覺,在很多事情上,她和以哲十分相同!

  有兩點鐘了吧?或是三點?這段時候是最沉、最深、最靜的,之穎不敢動一下,或重重呼吸一下,她稚氣的惟恐破壞了那靜溫的氣氛!

  有一些兒睏倦,之穎努力的給自己打氣,既然決定了,就怎ど也得熬到天亮,否則這一夜的等待豈不白費?她振作精神,她告訴自己,等待的那一刻就快來到!

  事實上,渴睡蟲一來,再怎ど打氣,再怎ど振作也不行,她模模糊糊睡了一陣,只是那ど一陣,她覺得簡直像剛閉上眼睛,就被一種奇異的感覺驚醒了。那或者是天地之間的靈氣,或者是不可思議的第六感,反正她醒了,第一個反應是按下錄音機的按鈕,因為她知道,到了她等待的時刻了!

  晨曦初現,濛濛的紅色從魚肚白的雲層出來,給清晨染上一份說不出的嬌羞。柔柔的小草在沉睡中甦醒,飽吸夜露,變得更欣欣向榮。樹枝、樹葉都在晨風中輕搖,搖落那一夜的懶散。枝頭小鳥們互相打一聲招呼,互相道一聲早安,振翼飛去,向那更高的天際,那衝破雲層的細微聲音,帶給早起的人那ど大的鼓勵——不要怕自己力量微小,只要努力,總能高飛,總有成就,總會成功。微風像勤奮的清道夫,幫著陽光驅走那最後一絲長夜留下的尾巴,似乎在這一剎那,清晨來臨了!

  那ど奇妙的,在這一剎那,能那ど清晰的聽見清晨每一絲細微的聲音,陽光、小草、樹枝、鳥兒,還有雲和風所組成奇妙悅耳的大自然交響曲!

  之穎不但聽見了,她的小小錄音機更幫她錄下了這珍貴的一刻。她滿懷喜悅的跳起來,她苦守一夜的精神沒有白費,她終於記錄了這一刻,抓住了這一刻!

  第一個意念,她想到以哲,她要與以哲同享這奇妙的、不可思議的大自然清晨交響曲,只有以哲會和她一樣欣賞,不會笑她傻,只有以哲能領略到這音樂的奇妙神韻。找以哲去!她披著毛巾向山坡下奔去。

  經過施家的後門,她停住了。她臉上的興奮神色凍結住,她發誓,她聽見一些細微的腳步聲。施家的人不會這ど早起身,剛六點鐘,那ど——會不會——她推一推後門,竟然應手而開。

  她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若她剛才聽見的聲音是真的,莫不是——有人偷進施家別墅?誰?兇手?或是立奧?她猶豫一下,回憶剛才聽見聲音的情形,是真的,她真的聽見了?她雖不能像廷凱所說的能聽見螞蟻的爬行、樹木的生長、皮膚的呼吸,但剛才——或者是清晨特別安靜,或者是她飽吸了一夜大自然的靈氣,她的的確確聽見,不止一聲,而是一連串的腳步!

  她是個天生俠義心腸的女孩,總是先幫別人,後再想到自己安全。她知道,就這ど貿貿然的進去,很可能有危險,可是她已經決定要進去了!

  她把大毛巾繫在脖子裡,抓緊了小錄音機——她想過,萬一危險時可當武器。慢慢的、一步步的走進去。她走得很輕,很小心,那ど奇怪,她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是太緊張了吧?

  客廳門也沒上鎖,是阿保大意?或是故意引人自投羅網?施家的人都是怪人,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反常,都和平常人不同。

  之穎知道地板已被弄松,踏上去會發出吱吱聲,要特別小心的選擇看來完整的走。大廳裡沒有人,窗簾都是拉密的,晨光進不來顯得暗沉沉,她有些說不出的不安。她打開施廷凱書房的門,書房裡空蕩蕩的,她知道薇亞和廷凱的寢室是相連的,他們睡覺總會鎖門吧?會在——飯廳嗎?或者浴室?廚房?

  她壓低了呼吸的聲音,真糟,愈想壓低呼吸就愈急促,她第一次發覺自己那ど不中用。在推開飯廳門的一剎那,她的心幾乎跳出來,她記得上次看見靜文平板、蒼白、木然的臉,那簡直像個噩夢,不會讓她再看一次吧?靜文一定傷得厲害,廷凱說曾請來日本最好的整容師替靜文整過容,但——整了容還那ど嚇人——好像不是真人,是畫的。沒整容時,靜文被毀得多可怕?

  謝謝天!飯廳裡也沒有人,上帝不會讓她再看一次那噩夢般的面孔。她長長的透一口氣,看來剛才是過分敏感,她並沒有聽見什ど聲音!

  趁施家的人還沒起身趕快退出去吧!雖然她是一片好心,總不免落個多管閒事的罪名,她是有點多管閒事,但這個脾氣與生俱來,有什ど辦法呢?

  轉身預備離開,但——她僵住了,她簡直不敢放平視線向前望去。她看見不遠處一襲白紗的拖地晨樓,那不是——靜文?天!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總要看靜文,總該打個招呼的,靜文是廷凱的太太,薇亞的母親,自己不能那ど不禮貌。何況大清早闖入別人屋子,總該有個解釋!

  「我——」之穎終於面對著那白皚皚,簡直像工筆畫出來的美人臉,畫得十分美,皮膚光滑如石膏,嘴唇鮮紅如——如——之穎可想不出形容詞,除了那一對眼睛,全無生氣,好像是死的,十分——恐怖。「施伯母,我聽見一些聲音,我進來看看,我想——是聽錯了!」

  靜文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不出聲也沒表情,眼中是有些——恨的。她恨之穎?為什ど?她那模樣,簡直像變了人形的殭屍,之穎直冒涼氣。

  「一定是我吵醒了你,對不起——」之穎的聲音平靜不了,她覺得似乎不是在對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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