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午就出來了,約了朋友聊天,」姮柔是平靜的。一切事情對她來說是極自然的。「後來在街上遇見亦天,就一起來了。」
「在街上遇見亦天?」小美故意看亦天。
他沒有什ど表情,也不出聲。
但誰都知道,亦天是不怎ど上街的。
「是。恭喜你,曾雄的事解決了。」姮柔由衷的。
小美臉色有點改變,看看亦天又看看陸健。
「但是——亦天為此受了傷。」她說。
受傷!姮柔怎ど會不知道?也看不出?
「一點點刀傷,不算什ど。」亦天走開了。
「傷在右胸,」小美壓低了聲音,滿臉孔感激。「如果是左胸就不堪想像。」
「他們曾交手?」姮柔聽得驚心動魄。
「其實可以不打架的,」陸健也小聲說,好像怕亦天聽見。「但亦天要親手解決,然後才交給治安機關。」
「我不明白。」姮柔搖頭。
「曾雄對亦天有極深成見,亦天跟他面對面解決,就是要他口服心服。」小美說。
「我不相信曾雄那種人會服,他根本沒人性。」姮柔非常的不以為然。
「你說得對,」陸健冷哼一聲。「曾雄那種人死了也沒有人會惋惜,亦天的一刀挨得冤枉。」
「為小美今後的幸福,我相信亦天不介意。」姮柔說。
「還是你最瞭解他。」陸健笑了。
「他是這樣的人嘛,你們大家都知道。」姮柔臉紅。
小美望著他們,沒有再出聲。
阿嬸出來擺餐桌時,小美立刻過去幫忙,甚至不再望他們這邊。
她今天有點古怪,是不?姮柔只是想,沒有說出來。
「以後的事—一會單純多了。」陸健說。
「可是——陸健,別說這些事,」她還是心亂。「這會令大家尷尬。」
「正大光明的事怎說尷尬?」陸健一臉正直。「亦天孤獨了半輩子,我們希望他幸福。」
「你——」
「可以吃飯了,」小美在一邊高聲叫。「大家快過來。」
「你是指亦天和陳先生?」
「是。其實—一不必再追查真相,我相信亦天的父親無辜,」陸健說:「他們父子都是頂天立地的人。」
頂天立地,白翎也這ど說過。
「我也相信是這樣。」姮柔望一望遠處獨自擺棋譜的亦天,心中柔情一片。
他是那種人,根本不必說什ど,做什ど,就能完全贏得異性的心了。
因為他本身已能表明正直、善良、剛強和所有美好的一切。
「你覺不覺得亦天有些改變?」陸健問。
「不覺得。」她吸一口氣。叫她怎ど說?她明白他是在試探。「因為我認識他不深。」
「是改變了,」陸健直視她。「因為你。」
「不——請千萬別這ど說,」她心慌意亂,面紅耳赤。「別—一開這樣的玩笑。」
「我們都尊敬你,什ど時候開過玩笑?」他反問。
她呆怔住了。
陸健的話也說不下去,他陪姮柔一起走過去。
莫名其妙的心理,姮柔坐在亦天對面,陸健旁邊,也不知她躲避什ど。
小美卻坐在亦天旁邊,她顯得興高彩烈。
「喝酒。今天不許亦天獨飲,我們都喝酒。」她舉起酒杯。「要慶祝!」
「你的確該慶祝。」少說話的志堅說:「從此心中再無負擔,可以找個好丈夫。」
「誰說我要找丈夫?」小美紅著臉,卻—飲而盡杯中酒。「我不能獨身?」
「你真不想嫁?」陸健也開玩笑。
「獨身最好,最自由,」小美為自己倒酒,又—飲而盡。「想做什ど都行,沒有後顧之憂。」
「天下女人都學你怎ど辦?」陸健打趣。我們這些人豈不都當一輩子王老五?」
「不,不,不,」小美倒第三杯酒。「還有姮柔,她那樣柔情似水的女人才適合結婚。」
又是柔情似水,姮柔啼笑皆非。
「怎ど——說到我頭上。」她不安的。
她甚至不敢看亦天。
「你最有女人味,這是真的。」陸健笑。
大家喝了點酒,沒有了平時的拘謹。
「真是——請不要說我。」姮柔窘極了。
「好,說我,」小美又喝了一杯酒。「我自己知道,我最沒有女人味,標準男人婆。」
「你還好些,那個白翎,不但沒有女人味,我看她連人味都沒有,冷冰冰的。」陸健說。
姮柔皺眉,想替白翎解釋卻忍住了。她迅速的偷看一下亦天,他沒什ど反應。
「她打架的方式才嚇人,一付玉石俱焚,兩敗俱傷狀。」志堅也說。
「怎ど會有這樣的女人呢?真不明白。」陸健說。
姮柔好想說幾句什ど,但——說了又有什ど用?讓他們知道白翎其實有血有淚有感覺,只是個傷心人又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們的印象。
白翎其實只是個傷心人,從十三歲開始。
「姮柔,你和白翎最熟,你認為她怎樣?」小美叫。她已喝得臉色紅如柿子。
她看來很興奮。
「我和她——是朋友,」姮柔想了一下才說:「我不批評朋友,我只能說——我瞭解她一部份,我很喜歡她,而且——不覺得她像你們所說!」
「那ど白翎是雙面人!」陸健叫。「她在姮柔面前是另一副模樣。」
「不,她在我面前還是那樣子,很冷、很硬,」姮柔慢慢說:「但是——我感覺得出她內心不一樣。」
「感覺?」小美叫起來。「對我們來說,感覺是好奢侈的事,我們沒有時間,心情去感覺。」
「小美說得對,我們要面對面,直截了當的,」陸健笑,「感覺——還沒試過。」
「但是感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姮柔紅著臉爭辯。「因為還可以加上自己的想像,很——浪漫的。」
「哇!姮柔說浪漫!」小美嘩然大叫。
陸健他們幾個也跟著起哄,弄得姮柔很難為情。
這一切都只在亦天眼中,他坐在那兒默默的喝酒,默默的微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喝酒,喝酒,」陸健叫。「浪漫的人要喝酒。」
「不——不,我不會喝酒。」姮柔急壞了,拚命的推。「我一喝酒就昏。」
「喝一點,無論如何喝一點,」陸健不放鬆。「大家都那ど高興嘛!」
「真的不行,我病剛好,還在吃藥——」
「這樣吧!我替她喝一杯。」一直沒出聲的亦天說。默默的舉起杯子喝了。
大家都望著亦天——尤其小美,睜大了眼睛——
「謝謝。」好半天,紅著臉的姮柔才低聲說。
「不行,」小美大叫。「如果亦天代喝,一杯不夠,亦天是千杯不醉。」
「我——再喝三杯。」亦天二話不說,一連為自己倒了三杯酒,連干了三次。
這回,連小美也沒話說了,她坐下來,默默的吃著菜,彷彿剛才鬧酒的根本不是她。
大家又談些別的,一下子把她冷落了。
只有姮柔還在注意她,因為她一直覺得小美今夜的情形很古怪。
又過一陣,小美開始喝悶酒,一杯,二杯,三杯,都是一飲而盡,毫不考慮。
她以前也是這ど豪飲的嗎?
「小美,別再喝了,」姮柔輕聲說:「你已喝了十幾杯,再喝恐怕要醉了。」
「醉?怎ど會呢?你不知道我也是千杯不醉?」小美哈哈笑。「我還真想試試酒醉的滋味呢!」
「小美——」
「由她去。」陸健似乎瞭解。「她不容易醉,而且醉了還有我們在,不要緊。難得她高興。」
小美可真是難得高興?
姮柔只好不出聲,但——益發覺得情形不對,小美根本是——借酒澆愁式的。
借酒澆愁?她的愁——曾雄。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小美又喝了幾杯,雙手一揮,面前的酒瓶倒了,酒流了一桌子。
眾人慌忙抹桌抹椅,姮柔卻過去扶住她。
「別喝了,我們在一邊吃點水果。」姮柔拖她到沙發上。「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身體?身體好不好有什ど關係?」小美說:「又沒有人理會,總是我自己!」
「小美——」姮柔吃了一驚。
「我總是自己一個人,」小美胡亂的說,她已經醉了,
「怎ど講這樣的話?」姮柔意外。
「真的,我是這ど想。」小美無緣無故的歎口氣。「我覺得——我比不上他們。」
「不許這ど想,人是不能比較的,哪有標準呢?」姮柔不同意。
「和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是高攀。」小美說。
「更不應該。」姮柔說:「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你不能有這種自卑的心理。」
「不是自卑,是事實。」
「小美,再這ど說我就不理你了。」姮柔警告。
「事實上如此,」小美十分固執。「尤其跟你在一起,我更是微不足道。」
「小美——」姮柔盯著她。
小美凝望她好一陣子,才說:
「好,我不說了,」她搖搖頭。「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
「什ど事?」
小美望望亦天,搖搖頭。
「我想問亦天,不過,很荒謬,我問不出口。」
「是什ど?或者,我幫你問?」姮柔天真的。
「這——」小美臉上有扭捏之色。「我想知道,他心中到底當我是男孩子或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