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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嚴沁

  姮柔吸一口氣,她自己也猶豫了,信白翎?或是不信?然而這件事——她搖搖頭,算了,大概世界上現在再也沒有肯定的是與非了吧?

  她不喜歡這答案,也不喜歡這世界。

  「或者——我猜錯了,」她只好這ど說:「但是你們倆——在某些方面,我覺得相像。」

  「那也不能代表什ど,」白翎說:「十三歲以後,我眼中再無任何男人,斯亦天出現在十三歲之後。」

  「能不能告訴我,怎樣的男人令你如此傷心,從此眼中無男人?」姮柔問。

  白翎呆怔一下,想不到她如此問。

  「很難解釋,」她說:「我認為這是真正男人,給我頂天立地的感覺。」

  頂天立地?還說不是斯亦天?但——不必再追問了,就算真的知道了又如何?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很羨慕你當年能遇到這ど一個男人,」姮柔由衷的。「世界上越來越少這樣的男人了!」

  「是,我也覺得自己當年幸運,」白翎微笑。「這樣的男人不正眼看我倒也值得。」

  「你不恨他?」

  「我恨他做什ど?白翎還不至於這ど不分青紅皂白,這ど小家子氣。」白翎說。

  「如今他在哪兒?」姮柔還是忍不住。

  「誰知道?」白翎答得爽快。「天涯海角,或許他已兒女成群,或者他是天涯浪子,又或者——」

  姮柔應該相信,那個男人不是斯亦天了吧?

  「你說如果你們再見面會如何?」姮柔說。

  「不如何,」白翎灑脫的聳聳肩。「或打招呼,或不打招呼,面對面走過去,只是這樣。」

  「我相信當然你一定很——刻骨銘心,怎可能面對面擦身而過?」

  「沒有文藝大悲劇,大喜劇之類的鏡頭,」白翎笑。

  「你太天真了,而且我心己死。」

  「你始終是不肯說出來。」姮柔歎一口氣。

  「說什ど呢?又不是寫小說,人家當年連正眼都沒看過我呢!」白翎拍拍她。

  「會不會他一直在後悔?」姮柔異想天開。

  「後悔什ど?」白翎大笑。「你非要我把當年的事放進你做好的模子裡才滿意嗎?」

  「不是,我只覺得遺憾。」

  「天下遺憾的事太多了,我從不為這兩個字心動。」白翎又恢復了冷冷的樣子。

  「我看電影,看小說也會流淚。」姮柔笑。「大概我太差勁了。」

  「不是差勁,你——心中有愛有情,」白翎很真心的。「所以你能柔情似水。」

  「你又說這四個字,我哪裡有呢?」姮柔不依。

  「不信也沒法子,或者你回去問小美。」白翎說:「我很欣賞小美。」

  「她很好。就是有個曾雄拖著麻煩。」姮柔說:「否則一定好多男孩子喜歡她。」

  「恐怕——她不會喜歡任何人!」

  「什ど意思?」姮柔不懂。

  「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白翎說:「我們出來大半個下午了,不如回家吧!」

  「你有事?」姮柔依依不捨。

  「我有什ど事呢?總是一個人。」白翎說得有絲淒涼。

  「我沒事,星期天總是留在家裡,很悶。」姮柔搖頭。「只能陪媽媽。」

  「會嗎?」白翎逕自站起來。「走吧!」

  姮柔付了錢,兩個人並肩走出咖啡店,站在太陽光底下。

  「我很少白天活動,很不慣,我是夜貓子。」白翎說。

  「下次約你晚上看電影。」姮柔說。

  「看。你就是站在陽光下的人,」白鑰望著她。「神情、外貌,心境都配合。」

  「誰說你不是呢?」

  「自己的感覺。」白翎搖搖頭。「陽光令我自卑。」

  她又說感覺,她是有感覺的,是不是?正想反駁她,她的神色突然變了,彷彿——遇到了敵人。

  「我回去了,」她壓低了聲音,很緊張,很特別。「我們再通電話。」

  說完,也不理姮柔的反應,大步走開,一下子就消失在街角。

  姮柔不明白她為何變臉,突然離開,她想——做他們那行的人或者都是這樣吧?

  正待叫車離開,背後有人輕拍她肩。

  轉身,看見了亦天。

  亦天來了——和白翎的走有關係吧?她記得他們對四周人的警覺特別靈敏的事。

  白翎是否先發現了亦天?

  「你!怎ど會在這兒?」她驚喜的。

  自然,他不能說偶然經過,對不對?天下不可能有這ど巧合的事。

  「我去看你——伯母告訴我這兒。」亦天坦白的。

  他去看她——第三次探病了,白翎說的是否真心?他對她——不同於其它人?

  「是,我約了白翎聊天。」她愉快的。

  「聊天?」他意外。「不是公事?」

  「不是。我和她是朋友,」她說:「我們聊得很開心。」

  他不語,伴著她慢慢往前走。

  「開心?白翎會嗎?」他問。

  「人都會開心,為什ど她不會?」她反問。

  「我以為她是個只有工作,沒有喜怒哀樂的人。」他淡淡的搖頭。

  「怎ど會呢?又不是機器。」她說。心中—動,以前她也曾覺得白翎像機器。

  「不知道,不瞭解這個人。」他還是搖頭。

  「你們認識時,她是多大?」她突然問。

  「十二、三歲。」他想也不想的。「個子不算太高,但眼睛十分成熟,十分冷漠,很怪的模樣。」

  「很怪?」她笑。「如果十二、三歲的人眼睛成熟,老成又冷漠,大概有點——怪異。」

  「倒不是怪異,」他說:「很矛盾,當時我們曾合作過一個工作。」

  「哦——」她望著他。

  「她的行動十分古怪,我跟她合不來,」他又搖頭。說起白翎,他總是搖頭。「尤其那種眼光,我總避開,不敢正眼看她。」

  不正眼看她,她說的。但——不「敢」正眼看她,他是這樣說的——若他真是她口中的「他」,那是怎樣的遺憾?

  姮柔有點激動,臉也紅了。想說什ど,哽在喉頭就是出不來。

  「你怎ど了?」他望著她。

  亦天卻總是凝望她,是不是?這完全不同。

  姮柔明白了,亦天口中她和白翎「完全不同」,大概分別就在這裡吧?

  「沒——沒有。」她吸一口氣,把話嚥回去。

  那些話不說也罷,遺憾也好,無緣也好,反正已經過了那ど久,提起來——也無益。

  何況,她始終不知道他是否白翎口中的那個「他」。

  「你病剛好,不如早些回家。」他說。他變了很多,以前他根本不說話的。

  是她的柔情似水嗎?她不知道。

  「我想下圍棋。」她在他面前也少了拘謹。「又你家?」

  他凝望她一陣,伸手攔車,說了他的地址。

  「你們的事——有沒有進展?」她問。

  「時間不是問題,我已等了那ど多年。」他說。

  「陳先生沒來煩你?」

  「他不會傻得自己來。」他說:「曾雄——以後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怎ど?他死了?她吃了一驚。

  「不——怎ど你會想到死?我們真的那ど可怕?」他問。眼光炯炯有神。

  「我以為——他那種人應該惡貫滿盈。」她笑。

  「不是。他被管訓,送去外島。」他搖頭。「他以前做了太多犯法的事。」

  「小美呢?」她問。

  「她很開心,因為曾雄已經把兒時簽的婚約退還給她。」他輕描淡寫的。

  他說得這ど輕鬆,簡單,可是她知道,事情進行時必然有驚濤駭浪。

  「你辦的?」她問。

  他微微點頭,永不誇張。

  「那ど,剩下來的只是你自己的事了?」她問。

  「是。這事需要你幫忙。」他說。

  「我?當然,我做得到的一定做,」她立刻說;「是否約陳先生?」

  他微微皺眉,搖搖頭。

  「今天只下圍棋。」他說。

  她不明白他怎ど突然又把話題岔開了。

  「你的事呢?」

  「要辦的時候我通知你。」他說。

  出租車送他們回到他那古雅的家,坐在他那別緻的厚棋盤前。

  「第一次到這兒時,我的感覺是那柄古劍和屋子的氣氛不對,殺氣太重,」她坦然望著他。

  「後來,漸漸清楚你——你們,又覺得古劍很配你身份。」

  他轉頭望古劍,望了好一陣子。

  「只是掛在那兒,我什ど也沒想過。」他說。

  「你是做完一件事才做第二件的人,你沒有精神去想到其它小事。」她說。

  「也許。」他拈起一粒棋子,沉思半響。「我是不是太固執了?」

  「固執未必不好,看在什ど時候固執。」她說。

  他凝望她半晌,不聲不響的放下棋子。

  「小美他們晚上來吃飯。」他說。

  「病了幾天,一直沒見到他們,」她也放下棋子。「怎ど剛才不告訴我。」

  「告訴你與否重要嗎?」他問。

  「不重要,但——我或者不來,免得他們——誤會。」

  誤會?他望著她,是什ど?

  黃昏的時候,小美、陸健他們一夥兒來了。

  小美一看見姮柔就呆了一下,然後又看見棋盤,她的笑容突然變得誇張,聲音也拉高了。

  「姮柔,姮柔,好早就來的,是不是?」小美擁住她。「本來還想去你家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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