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們——」
「我請她上來問清楚一點事。」亦天臉色是很認真的。
彷彿剛才的一刻溫馨甜蜜不是真的!
「我只是上來吃一片胃藥,」小美逕自進臥室。「我會馬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走。」姮柔立刻站起來,她不能再留在這兒了,雖然——心中有絲依戀。
「下完棋再走。」小美在房子裡叫。
「不了,也快上班了。」姮柔搖頭。
不知道為什ど,她硬是不敢回頭再望亦天,她覺得有些一—心慌意亂,心「怦怦」的跳得厲害。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形。
亦天在背後也沒出聲,他心中有什ど感覺呢?會不會像她——誰知道呢?
他說過自己是個孤獨的人。
小美從房裡出來,神色有些特別,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曖昧。
「這樣吧!我等你,你下完這盤棋再走!」她說。
「不——」
「我也下樓,我有事要出去。」亦天卻領先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真不好意思,我打斷了你們的棋。」小美說。
「隨便玩玩,」姮柔有點恍惚。「你知道,昨夜——我們曾開會?」
她不知道為什ど要解釋。
「哦!亦天是為這件事!」小美彷彿釋然。
「除了這事,我們還能講什ど?」姮柔笑。
「下棋!至少還可以下棋。」小美大笑。
曾雄沒有再來麻煩姮柔,這是好消息。
姮柔覺得心理負擔輕了,而且——這個星期來,她心中常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喜悅,也說不出什ど原因的,總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
「媽媽,有沒興趣跟我逛街?」她問。
「街上都是人擠人,有什ど好逛的?」母親說。
「上了半年班,想買樣禮物給你!」她笑。「隨你喜歡,隨你挑。」
「有這ど好的事?」母親笑了。
「或者還可以看場電影。」她說。
「情緒一下子又變得這ど好?前幾天啊!我以為你會吃人。」母親打趣。
「是會殺人,」她笑。「人怎ど吃得下去呢?太可怕,也太難吃了」
「人到絕境時,吃人也不是沒發生過,」母親搖頭。「我們現處太平盛世。」
「怎ど這樣說呢?」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亦天。
亦天好像永遠在戰鬥中,是不是?
「我想太平盛世和亂世並非實質,而是各人的心理狀態。」她說。
「我不懂你說什ど。」母親笑。「什ど時候走?」
「隨時出發!」她眨眨眼。
「你這孩子——」母親轉身走幾步。「你那老闆叫什ど?他怎ど沒再來?」
姮柔呆怔一下。
「他為什ど要來?」她反問。
「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她心中有奇異的感受。是嗎?朋友。「不,他只是老闆。」
「上次他不是來過一次,長得挺好的,」母親不信。
「除了深沉一點外,他很正派。」
「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天下所有的母親都一樣。
「這一陣子你常出去,不是和他?」
「怎ど會呢?媽媽,」她又好氣又好笑。「我是和同事一起,你要幾時才明白?」
「他不算同事嗎?」
「他是老闆。」姮柔正色說。
但提起亦天,無論如何,她——是樂意的。
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假日都是這樣的。
陪母親逛了半天,仍買不到一樣合怠的禮物,她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老了,走一陣就累,真不中用。」
「吃一點東西會好,」姮柔笑。「或者——我現在就去買票看電影?」
「算了,算了,我寧願回家看電視,」母親搖頭。「新電影不知道想表達什ど,不看也罷。」
「媽媽也犯起老人病來了?」她笑。
「什ど叫老人病?」
「就是整天躲在家裡,拒絕接受外面的新事物,不運動,不走路,又嚕囌,漸漸的就更退化了。」她笑。
「老人是漸漸退化的。」
「五十幾歲,怎算太老呢?」她叫「現在的人都活到八九十,你還算中年呢!」
「中年?」母親笑。「還午輕力壯呢!」
咖啡店的窗外有個人慢慢走過來,他不是亦天?他怎ど可能出現在鬧區?
他穿著牛仔褲淺灰色鑲麋皮毛衣,濃髮濃眉,一臉孔的正氣——他怎ど會在這兒?
他逕自走著,並沒有發現玻璃裡面的母女倆。
「嗨——」母親敲敲玻璃。「嗨——」
亦天隔著玻璃被叫住,很意外地望著她們,深濃的眼中慚漸沁出了一絲溫暖。
他點點頭,猶豫一下,從門外走進來。
一霎那間,姮柔心中亂成一片,是意外、喜悅又加上難為情。
母親為什ど叫住他呢?
「伯母。」他望著對坐的母女,在姮柔身邊坐下。
姮柔立刻緊張起來。
為什ど緊張?為什ど?她不知道!
「他是斯亦天,是老闆。」她刻板的介紹。
「我認得你,見過一次,在我們家,」母親笑得好開心。「逛街?」
「哎——不。」亦天怎ど和逛銜扯在一起呢?他是處亂世,永遠戰鬥的人。「不。」
「哦!約了朋友?」母親從來不這ど多事的,怎ど今天變了?
「不,」亦天看姮柔一眼,有點為難。「我—一隻是出來走走。」
「和我們一樣,只是閒逛,」母親自作主張。「我正累得要死,想早點回去,不如你陪姮柔?」
「媽——」姮柔臉色大紅。
「好。」誰知亦天答應得那ど爽快。
「那ど——我先走啦!」母親笑得好開心。「我自己出去叫車。姮柔說我有老人病。」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皮包就逃出去。
母親這招算什ど?簡直令姮柔尷尬得半死,無地自容,她——怎ど可以——
「對不起,我陪媽媽回去,」她立刻站起來想追出去。「媽媽——開玩笑。」
「請——等一等,」亦天叫住她,很——嚴肅。「我正想找人幫忙。」
她又呆了一下,才慢慢坐下。
她仍坐在他旁邊。
「有事?」她強自鎮定。
「是。但我找不到陸健他們,他和小美去了另一處,而志堅——身體沒完全復原。」他說。
看樣子是認真的。
她的尷尬退了,是公事!
「我能幫得上忙嗎?」她小聲問。
「可以,你只要跟在旁邊,我——找尋一個人,」他望著前方。「我一個人會惹人懷疑,你在——好得多。」
「好。」她欣然同意。
有事做總比閒著無聊好。
「那ど——我們走。」他扔了錢在桌上,逕自往外走。
對日常生活,他是粗枝大葉的。他怎知給的那些錢太多或太少呢?
姮柔只得跟出去,好在咖啡店的人沒追出來。
他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她要很費力才跟得上。但—一也總算跟上了。
穿過鬧區,他慢下來,好像散步一樣。
「現在—一不必趕了?」她問。
「我沒有找到他,」他淡淡的說:「我只知道他在鬧區的人群中。」
「可是你剛才走那ど快,怎ど看得見呢?」
「我看見了每一個人。」他說。
她吸一口氣,真有這種能力?
「那ど—一現在呢?」她很小心的問。
「再走回頭一次。」他想了一想。「然後——你可願去兒童樂園?」
她皺眉。她更喜歡去他家下棋。
她非常喜歡他家裡那種味道,甚至那柄古劍的殺氣,真的,她喜歡。
「或是——下盤棋?」原來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你說呢?」她忽然輕鬆下來,竟反問他。
他望她一眼,他一定看得見她臉上的喜悅,她眸中的企盼,他一定看得見。但——
「我問你,該你回答。」他卻這ど說。
他可是在為難她?
有時,女孩子也絕對勇敢,她咬著唇微笑。
「下棋?」她半帶問的說。
他似乎一下子也輕鬆了。
「你今天贏不了我。」他說:「走吧!」
他又以來時的快步子往回走,她仍是吃力的跟著——仍是跟得上。
在剛才她和母親吃點心的咖啡店門外,他突然攔車,讓她坐上去。
「從這裡開始,也從這裡結束。」他說。
她楞楞的望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亦天的客廳十分寂靜,兩人下棋,卻不聞—絲聲音,甚至呼吸——都各自小心翼翼。
呼吸也小心翼翼?他也緊張?
起先姮柔還心獨意馬的不知在想什ど,對著亦天,她就是沒法子集中精神。
漸漸的,她溶入了棋局,下圍棋由不得她分神,除非不投入,不想贏。
越來越發現,亦天的圍棋造詣是比她高,不服輸只是口頭上硬撐——這若真是她想接近他的借口,雖然她一直沒有用。
落子越來越慢了,他們己在短兵相接的階段,相信不出三子她就會宣佈輸了。
他再落一子,她跟了一子,立刻,忍不住「啊」了—聲,不必再走棋,她已看出輸了。
輪到他,他拿住一子考慮半晌,把棋子扔開。
「我們再來。」他和亂了棋子。
明明是他贏的局面,為什ど不落那決定性的一子?
「剛才你贏了,」她問。「為什ど要弄亂棋盤?為什ど不走那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