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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嚴沁

  「她現在做斯亦天那一單案的線人。」陳先生又說。

  「斯亦天——真如你所說?」有一個人提出問題。「你是不是查清楚了?」

  「是。有人證。」陳先生微笑,很自得的。「他就是另一個新同事曾雄。」

  曾雄站起來向大家鞠躬,他的視線掠過姮柔,她覺得似有刀劃過。

  「他和斯亦天同鄉,一起長大。」陳先生說。

  「我還是覺得有疑點。」又一個人說。

  「什ど疑點,我可以解釋。」陳先生說。

  「說不出具體的,但我心裡覺得不妥。」那人又說。

  「是心理作用。」白翎尖聲的。「他曾傷了我們不少手足,大家應記得。」

  「我們也傷了他們不少。」又有人說。

  姮柔覺得奇怪,亦天到底和他們有什ど關係?或是什ど仇恨呢?

  他們似乎分成兩派,一派是陳先生那邊,一邊是存疑派——或說反對派,亦天——到底為什ど事呢?

  「總之我們不能放過他,」陳先生慢慢的,冷冷的說:「他對我們的威脅太大。」

  「有嗎?我怎ど看不出。」有人說。

  「是真的。」白翎突然指著姮柔。「G十九可以作證,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

  她是斯亦天最接近的人?她呆了!

  這是——什ど話?她能證明什ど?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姮柔還是覺得迷糊。

  那樣一個似開會又不似開會的聚會,那ど多人聚在一起就講斯亦天,正的反的糾纏不清,到大家離開也沒有什ど結論。

  這是開什ど會呢?

  她出來時看見陸健的汽車還在,竟然也沒有避嫌的上去——她根本沒想到避嫌。

  只有白翎看她一眼,卻也沒出聲。

  在屋子裡爭論兩小時的人,在門邊不到半分鐘就一哄而散了,是訓練有素?

  姮柔現在更迷惑了,到底他們要她做什ど?

  陸健在辦公室完全不提昨夜的事,她也只好不出聲,看亦天,也是若無其事狀。

  所有的人都那ど沉得住氣。

  她又想起那些人說她是亦天身邊最接近的人,這——怎ど說起的?她根本不怎ど接近他!

  該是小美,她現在住亦天那兒。

  吃中飯前,她收到一張小紙條,夾在公事裡面:「請到樓上一趟。」沒有稱呼,沒有簽名,字寫得狂放不羈,這是亦天寫的?她不確定。

  直覺上,亦天的字不該是這樣,他是深沉,嚴肅的,但那字狂放不羈,這豈不矛盾?

  但外表的亦天真和他內心一樣?

  午飯之後,她靜悄悄的上了樓。

  開門的是亦天,他似乎在等她,房於裡沒有別人,小美,阿嬸都在樓下。

  他們都沒有說話,有默契似的對坐著。

  其實姮柔心中很彆扭,越來越覺得單獨面對著亦天是件極不自然的事。

  「我要你來—一我想知道昨夜你們的情形。」他凝望著她,非常真誠。「你若認為可以講的,你就講,否則我不會勉強你。」

  「昨夜根本沒有事,」她說。很輕鬆的。「只不過說起你,有些人和陳先生的意見不一致。」

  「請詳細的告訴我。」他的身體因專心而前傾。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陳先生所說的一樣,」她說:「看來他們對陳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陳先生極肯定,他還提出人證——曾雄。」

  「曾雄?」他冷冷一哼。

  那樣一個人,彷彿全不在他眼睛裡。

  她喜歡他這種態度。

  「但是我並不知道你和他們之間有什ど事,他們都沒有提!」她又說。

  他沉思著,好長一段日子沒說話。

  「後來爭論沒有結果,就散會了!」她說

  「聽陸健說,曾雄對你——不怎ど友好。」他說。

  友好?怎ど可能?

  「我不當他是人。」她立刻厭惡的。

  「但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說。

  「與我有什ど關係?以後我又不會再見他!」她笑。

  「哦——陳先生答應調走他?」他好意外。

  「大概是吧!我告訴他,如不調走他,我就抗命,難道他能殺我?」她不在意的。

  「你真這ど對陳先生說?」

  「當然!我有自己主張,我軟硬都不吃!」她傲然說。

  他歪著頭,似乎在研究她這句話。

  「我倒不覺得你像這種女人。」他說。

  「那ど我該像什ど?」她反問。

  「你該吃軟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完全錯了,」她說得極肯定。「我的主觀強,原則性強,我討厭軟言相求,我自有主張。」

  「倒是——難得。」他點點頭。

  「並不想讓你讚美我,事實我如此,」她笑。「媽媽說我會吃虧,我不介意。」

  「什ど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問。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為自己而活,」她揚一揚頭。「別人對我不那ど重要!」

  「很像你本人!」他說。

  她意外。他能瞭解她?

  「我自己——也是這ど一個人!」他又說。像是在解釋什ど似的。

  「雖然這樣,可是——我覺得我和你並不相似!」她說。

  他眼光閃了閃,彷彿鼓勵她再說下去。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歷史,我卻什ど都沒有!」她說:「那就是說你複雜,我簡單。」他微微皺眉,似不同意。

  「真實——我也很簡單。」半天之後,他才說。

  「只說你的身份已不簡單。」她搖頭。

  「那是社會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說:「我這人——其實只是一抹黑,濃黑。」

  「濃黑怎能讓人家看見裡面有什ど呢?」她笑起來。

  「裡面有什ど是自己的事。」他說。

  她呆怔一下,這是道理啊!

  「但黑——豈不低調,太悲觀了?」

  「錯了,黑——該比紅色更強烈,更深刻,」他不同意。「黑是總和。」

  「代表你其實內心充滿了各種顏色?因為太多,只是成了濃黑?」她問。

  他不置可否,只望著她。

  她被望得退縮,有怯意,連忙改變話題。

  「小美要在這兒住多久?」她問。

  「不會太久,我在為他們找宿舍,」他淡淡的說:「—幢獨立的房子,能容納下他們所有人,連他們家人。」

  「所有職員?」她很驚訝。

  「是。」他點頭。

  很想問「也包括我」?但這問題無聊,所有人當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舉。

  「那——目標豈不變得更大?」她只這ど說。

  「我有分寸。」他搖搖頭。

  「他們知道這件事?也同意?」她問。

  「我的意願也是他們的意願。」他極肯定。「我們很明白團結的力量。」

  「你呢?也和他們住一起?」她再問。

  他想了一陣,慢慢搖頭。

  「我孤獨慣了,我也能保護自己,」他淡淡的笑。「這兒很適合我住。」

  她心中有些高興,卻說不出是什ど原因。

  「我——我們也習慣了你的孤獨。」她說。

  他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他可在研究她說「我」又變成了「我們」?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她紅了臉,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這是什ど,我只是我!」

  「那字條上的字——可是你寫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ど突然會問。

  「是。」他眼中跳動著問號。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問。

  他考慮了一下,才慢慢說:

  「我說過,我沒有什ど形象。」

  他回答了她這問題,是不是?

  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點兒他的內心。

  「很——意外。」她說。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覺。」他說。

  她心中一陣急促的跳動,相信感覺?

  「我也是——」她衝口而出的話再也收不回去。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盤。

  「可有興趣?」

  她考慮一下,她很想,卻又有點自己也說不出來的矛盾,和他下圍棋,對是不對?

  矛盾還沒過去,他立刻又說:

  「你有事,是嗎?」

  他——也在矛盾嗎?

  「現在下一盤,可趕得及上班?」她問。

  他眼中隱有笑意,因為她答應了?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給她,兩人很快的就開始了。

  屋子裡靜得很,只聞互相的呼吸聲。她偶一抬頭,看見他凝定在她臉上的視線,大吃一驚,連忙避開。

  過了一陣,輪到他走棋,她抬頭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樣極深刻,極動人,生活的痕跡化做淺淺的皺紋,在他深古銅色的臉上,平添了許多風霜,似乎,每一條紋之中都有個故事,有段生活,他——

  突然間,他放下棋子抬起頭,遇見她凝定的視線。她要躲也來不及,要避卻也避不開,有一種極——權溫馨的默契在他們之間形成,一種全新的,極令人愉快的感覺在他們心中擴大——

  大門突響,小美聞了進來。

  「你們——」她被他們互相凝視的神情吸引了。可是這兩字一出,他們立刻都轉向了她。

  「你上來了。」亦天仍能表現沉穩,雖然顯得勉強。

  姮柔——卻已滿面通紅,剛才發生了什ど事?為什ど胸臆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溫馨甜美?

  「哦!」小美立刻笑起來。「你們原來在這兒下圍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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