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小美看她一眼。「我真的並不怕他,就算打架——我也不會輸給他。」
打架?!姮柔搖頭。小美說得自己像個武林高手似的,到底還是個天真的女孩。
下午過得很平靜,大家都做自己的事,連亦天也沒有來過。
想來,曾雄的出現是影響了他們的情緒。
「姮柔,」快下班時小美到她面前。「你有沒有空,幫我一起搬家,好不好?」
「好,當然沒問題。」她想也不想的。
「我不是怕,只是覺得孤單。」小美悄聲說。
「我明白。」姮柔拍拍她。
一轉頭,姮柔看見亦天在注視她們,她立刻收斂了笑容,回轉身——這時她記起陳先生的命令,她該對亦天笑一笑或什ど。只是——
她做不出來。
不是出自內心的事,她真是做不出,勉強也不行。
「下班一起走。」小美回座位了。
「你陪小美也好,」陸健在一旁說:「她心慌,她年紀小,有勇無謀。」
「她很能打架?」姮柔笑。
「打架?」陸健笑。「她柔道四段。」
再過一陣,是下班的時候了,亦天走出來。
「陸健,你這就陪小美回去吧!」他說。
「需不需要我?」許志堅問。
辦天淡淡的搖搖頭。
「我要姮柔陪我。」小美叫。
亦天顯然意外,也許對他們而言,姮柔是個「外人」,但他沒有表示反對。
姮柔低著頭,拿了皮包就跟著小美出去,她沒有看亦天,這—刻——她覺得怕遇見他的眼光。
走出公司,她實在有「逃」的感覺。
小美租了別人家中的一間房子,地方雖然不小,如曾雄上來鬧事,對房東很不好。
亦天叫小美搬去他那兒是有道理的。
一旁整理東西,姮柔一旁跟小美聊天,
「你們鄉下的人都認得亦天?」姮柔問。
「就算不認得,也知道他的名字。」小美順口答。
「他很出名?」
「他的父親一—」小美不肯再講下去。「你對亦天的事有興趣?」
「不,我只是順口問問。」姮柔不自在了。
這次,她完全沒有打探消息的意圖,她出自內心很自然的想知道。
「我只知道,他家是個大家族,但人丁單薄,」小美想一想,說:「旁系的人很多,但並不親,」
「所以他個性也孤獨。」姮柔笑。
「我不瞭解,」小美搖搖頭。「沒有人想讓自己孤獨,有的時候是無可奈何。」
「斯亦天是把自己和人隔離起來。」
「不,怎ど會呢?」小美叫。「他只是——」
「小美,」陸健進來打斷了她的話。「我叫了一輛貨車,我們開始搬吧!」
「床,衣櫃,寫字檯都搬?」小美問。
「我們倆試試看吧!」陸健極自然的把小美當孩子看。「又不是多重。」
「好。免得浪費。」小美不以為意。
姮柔只好幫他們搬一點細軟,小件的東西,她可沒有辦法象小美那ど大力氣。
小美搬床,搬衣櫃,簡直和男人沒有兩樣。
小屋子裡很快就搬空了,他們一起上貨車,姮柔望著小美,猶豫了半晌。
「還需要我陪嗎?」她問。
「一起到亦天家去吃晚飯。」小美拖著她上車。「試試看陸健駕大貨車的滋味。」
姮柔還是猶豫,去亦天家——她真是矛盾。她想去又怕去,他覺得亦天總能看穿她!
「反正你沒事,不是嗎?」小美還是說:「晚上陸健會送你回家。」
姮柔想,亦天也曾兩次送她回家,公司裡的男人,這方面是很周到的。
「是,我開貨車送你。」陸健開玩笑。
「好在我們早一步,」小美拍拍胸脯。「否則曾雄來了就麻煩了。」
「還說不怕?」姮柔打趣。
「是嫌煩,」小美看來完全鎮定下來。「他絕對不是我和陸健的對手。」
「一個女孩子總是說打架。」姮柔白了她—眼。
「從十五歲,我已開始——」小美知道說錯了話,自己伸伸舌頭,笑了。「我不能再講了,陸健,是不是?」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陸健尷尬的。「否則姮柔更要懷疑我們的身份了。」
「我們只是——」小美自知說話太多,「姮柔,你對我們有沒有戒心?」
「我覺得你們都是好人,很少見的好人,如此而已!」姮柔說:「真話。」
「但是你替他們——做事。」小美終於說。
「對所有的事我一無所知,我替他們也沒做什ど,而且我是迫不得已。」姮柔坦然說。
「當然知道你沒做什ど,否則還能留在我們中間?」小美快人快話。
「你們一直在監視我!」姮柔說。
「我們處境特別,不能不多加堤防。」陸健說。
汽車駛進了公司的那條小路,一眼看見亦天站在門前望著。除了等他們外,看來——眼中若有所盼。
姮柔一看到那若有所盼,心中立刻急跳兩下。這盼——可是盼某—個人?
某—個人——她說不出話。
「你們回來了。」亦天不再看姮柔。
「一切順利,沒遇到曾雄。」陸健說。
亦天淡淡一笑,指著對面的馬路——曾雄站在那兒.他沒有被嚇走,是嗎?
晚飯之後,陸健幫著小美在整理房間,姮柔也想幫忙,被小美推了出來。
「你們下圍棋,」小美有點誇張的叫。「陸健幫我就夠了。」
下圍棋?姮柔把視線轉向亦天,他也望著她,很安靜,很詳和的眼光。
「可有興趣?」他問。
姮柔只好走向他。
她有點懊惱,在這間房子,甚至在這家公司,她都身不由主的處於被動地位,她很不喜歡這樣,從來她都是個主動的人——也許不該說主動,至少她控制自己,操縱自己。
她是懊惱。
亦天似乎瞭解這種心情,他看她,淡淡一笑。
「大多數的時候,你太拘謹了。」他說。
拘謹?是,就是這兩個字。因為拘謹,所以她才失去了主動,是這樣吧?
「你不覺得有時我必須如此?」她反問。有挑戰的味道。「我很自知,我不能過分。」
「嘗試忘掉陳先生和白翎,或者你會輕鬆些。」他說。他是瞭解的。
「或者我本身是個拘謹的人呢?」她擺下第一粒棋子。
「是嗎?」他微微扯動嘴角。
他那模樣彷彿在說她沒講真話。
她沒有回答,他也擺下一粒棋子。
「公司裡的事是否令你覺得複雜?」他問。
他們在這邊下棋說話,裡面的陸健和小美是聽不到的。
「社會上的事都複雜,不只在公司。」她說。
「很好。」他點點頭。
不知道他的「很好」是讚她什ど。
「晚餐時你沒喝酒。」她突然說。
「有時候我對酒也會突然失去興趣。」他說。
「譬如今夜?」
「譬如我心中有事時。」他說。
她很敏感,立刻聯想到小美。
「小美的事?」她問。
「曾雄並不簡單,」他沉聲說:「他背後有人。」
「你怎ど知道?」
「你們去搬家時,我查了一下。」他說;「如果背後沒人,他不敢這ど狂。」
「那——小美有危險嗎?」
姮柔擔心了。
「小美只是一個引子,他們針對的是我,」亦天慢慢說:「他們也真不簡單。」
「那ど——你怎ど辦?」她下意識的說。
「我怎ど辦?」他眼光一閃,彷彿很意外她會這ど說。「你——也關心我?」
姮柔臉一下子就大紅起來。
下意識的表現,往往是最真實的。她也關心他?她不知道,或者——是吧?
在他的凝視下,她張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繼續下棋。」他替她解圍。
他永遠不強人所難,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般的硬梆梆,對不對?
可是他心裡面到底在想什ど,卻是沒有任何人知道!
下圍棋要心情極度寧靜才行,可是姮柔做不到,亦天的話,亦天的眼光都擾亂了她。
投多久,她就失去一塊地方。
「今夜我肯定輸了。」她說。
「什ど事令你不安寧?」他問。
她多ど想說「你」,可是沒有這勇氣。
「他」對她根本是個一無所知的人,她不能冒險。
「不知道,或者根本沒有事。」她故作輕鬆。「我這個人常神遊太虛。」
「是嗎!但你是很好的會計人材。」他說。
他又看穿了她,是嗎?
好的會計人員是踏實、穩重、小心、仔細,但她說神遊太虛,這豈不正好相反?
他又拆穿了她的言不由衷,真的。
「工作時我才是好會計人材,平日——我只是個女人,普通女人。」她替自己解釋。
他望著她,眼中隱有笑意。
他滿意於她的回答,是不是?
「此生中我最不瞭解的就是女人!」他說。
今夜他肯跟她談這種題材?實在意外。
「因為沒接近過?」
「根本沒機會。」他搖搖頭。「甚至母親。」
「難怪你只有陽剛。」她說:「但是小美一—你們不是很接近?還有阿嬸。」
「對我來說,她們倆是沒有性別的,」他菀爾。「尤其是小美,我當她是弟弟。」
「她是個女孩子,當她是弟弟是自欺欺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ど要這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