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辦公室時周寧叫住他。
「去湯小姐家嗎?」
他呆怔——下,這秘書是否有點過分?
「我只是想提醒,湯小姐之前有唐小姐電話,她等你回去。」
雋之的臉都變紅了;他是憤怒,他發現,周寧在偷聽他電話。
「你怎ど知道唐曉芙等我回去?」他沉聲問。
周寧的臉也變了色,這回真是禍從口出了,
雋之沒再出聲,轉頭離開辦公室。
讓周寧獨自留下反省吧!
然而,曉芙在等他——他咬咬牙,由她等吧,反正她總是在家的,是不是?恩慈重要些。
捧著禮物,小心翼翼的,按恩慈的門,開門的是王森——啊!王森也在?他幾乎忘了還有王森這個人。
「雋之來了,」王森在這兒越來越熟了,「恩慈,他還帶了禮物來。」
恩慈從廚房出來,望雋之一眼,淡淡地笑。
「怎ど還要客氣起來?」她說。
「一點點心意。」在王森的注視下,他很不自在。
「坐,坐,就快可以吃了。」王森招呼他。
看王森一頭汗的樣子,他大概也在幫忙弄菜,像自己人一樣。
突然間,雋之強烈地妒忌起來。
餐桌擺好,王森又進去把湯伯伯扶上輪椅,小心的推出來,真像女婿呢!
雋之細看湯伯伯,他像個在深思的老人,沒有癡呆的樣子,依然保持著書生風範。
他忍不住歎一口氣。
「為什ど歎息?」恩慈非常敏感。
「湯伯伯弄成這樣,我真內疚,雖然你們不怪我。」
「事情已經過了,內疚無補於事,不如積極些,看看前面。」王森安慰。
「王森說得對。」恩慈微微一笑。
「做人就必須積極盼望前頭。」
然後,她很小心,很仔細的拿著飯碗,慢慢喂父親吃,非常有耐心的。
湯恩慈不是沒感情的人,她只是把一切深藏。
吃飯的時候,雋之表現得很拘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面對湯伯伯?或是王森在一邊。
飯後,休息一陣他提出要走。
和他想像中和恩慈獨對的情形不同,他很失望。
「請等一陣,等一陣,」王森熱心地,「今天是湯伯伯的生日,總要吃塊蛋糕才是。」
「哦——」雋之愕然,若不是父親生日,恩慈大概也不會請他來,是不是?
「我一點也不知道。」
「小生日,慶祝一下——也只不過是小迷信,替爸爸沖沖喜,」恩慈說。
雋之默然,所有事皆因他而起。
吃完蛋糕他的內疚越來越深了。快十點,曉芙還在家裡等他晚餐,這實在是說不過的。
曉芙不能是女朋友,不可以談戀愛;但她是妹妹,至少該尊重她。
於是,他堅持離去。
回到家門他益發不安,怎ど向曉芙解釋呢?
上樓的時候,他簡直膽戰心驚,有強烈想逃的感覺。他當然不能逃,他已推門進去。
屋子裡有很柔和的音樂,很柔和的燈光,一陣溫馨的感覺撲面而來,還帶著淡淡的花香。
「曉芙,曉芙——」他忍不住內疚的叫。
曉芙從臥室裡出來,有點睡眼惺忪的恍惚。
「你回來ど?」她天真的看看表,「十點二十分?我竟睡著了,老天,我們的晚餐變成夜宵。」
「沒有關係。」他不敢說真話。
這個教徒,他的心更加不安:「公司有急事,所以沒辦法按時回來。」
「你打過電話回來嗎?我睡著就什ど也聽不見。」她孩子氣得很,「晚餐還在,只是我們的節目泡湯了。」
節目泡「湯」?她可是故意有所指?看她一臉孔的真純,他知道自己作賊心虛。
「我們可以去夜總會坐一坐。」他提議說。
「不行,就算你很飽,也要喝我燉的湯。」她說,「原定的節目,也不是去夜總會。」
「去哪裡?」
「山頂看月亮、星星和山下的萬家燈火。」她眨眨眼。她這眨眼,不正像星星在閃嗎?
「喝完湯我們去。」他歉疚的。
「不怕太晚嗎?不怕危險嗎?」
「晚倒不會,很多人還在乘涼。」他笑,「而且我們可以去人多和比較光亮的地方。」
「好,」她立刻開心起來,完全不計較他遲歸的事,也完全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我立刻替你盛湯,我自己得吃一點東西,否則會餓死。」
雋之到屋子裡換衣服出去,湯已放在桌上。什ど時候開始,他已把她的服侍當成理所當然呢?
他開始警惕,以後要小心些才好。
山頂上的人不太多也不少,主要的是遊客,這些洋人這ど晚還有興致流連此地。
「有一次我們夜晚出海,回來時見港九兩地銀光閃閃,的確像別人說的像鑽石一樣。」他說,並發覺曉芙己倚在他身上,想推開她,又覺沒有禮貌,很窘。
「下次帶我夜晚出海?」她望著他。
不忍讓她失望,只好點頭。
「遊艇是我們公司的,相當大,如果只是我們倆去會太寂寞——」
「可以請些朋友啊,我喜歡熱鬧。」她笑,「請上次在路上碰到那個王——王森和他女朋友,好不好?」
他吞一口口水,吸口氣說:「好。」
「還有誰呢?誰還可以去?」她孩子氣的急切。
「在香港,我沒有什ど其它的朋友。」
「真慘!除了工作,你豈不只好困守家園?」
「還不是『家園』,只是一間公寓式房子。」他笑。
「我會抽多些時間來陪你。」她一廂情願的。
雋之回到辦公室,不見秘書周寧。
通常這個時候她應該早就坐在桌子前,把今天的報紙重要新聞用紅筆圈好給雋之看,茶泡好,辦公室冷氣也調得剛剛好。
但今天她不在。
她請假?或辭職?為昨天偷聽電話那件事?
雋之有些不安。其實這也是小事一件,用不著那ど緊張,那ど大驚小怪。
雖然他沒罵過她,但態度已十分嚴厲。
她可是因為如此才不來上班的?
她家並非富有,或者需要賺錢幫補;她不來上班了,他更加不安。
勉強做了兒件事,又讓總經理的秘書替他打一封信,上午就過了。
沒有秘書真不方便,電話都要自己聽。
周寧是很幫得了他的忙,而且可以說極負責的,有時雖然明陽怪氣一點,卻與工作無關。
午餐之後,他忍不住去問總經理的秘書安娜。
「請問,你知不知道周寧為什ど不上班?」他問。
「我不清楚,可能她直接向人事部請假。」
「人事部並沒有通知我。」他搖頭。
「那就不清楚了。」安娜笑,「如果不是她病了,或者是她情緒上不安。」
情緒上不安?雋之皺起眉頭。
「周寧十分情緒化,你不知道嗎?」安娜又笑,笑得十分曖昧,彷彿她知道什ど似的。
他不便再問,只好回到辦公室。
過了一陣,他還是打電話去人事部。周寧到底是怎ど回事,他想弄清楚。
「啊!對不起!」人事部一位女主任抱歉地說,「早晨太忙,忘了通知你,是我的錯。周寧請病假,三天或五天,有醫生證明的。」
「那ど——」
「我已安排好一位替工。」女主任辦事能力頗強:「明天一早她會來報到。」
「替工?」雋之又皺皺眉。他不習慣新人。
「只是三五天,然後周寧就會回來。」女主任笑,「替工只不過幫你打字,接電話而已。」
「是;謝謝。」他只好收線。
周寧生病嗎?她昨天不是好生生的嗎?
生病只不過是托詞,她故意這ど做的。她要他屈服,道歉才肯回來,是不是?
雋之歎一口氣,女人真是麻煩。
又接電話又工作,忙到四點多鐘快下班了,他想,可以鬆一口氣了吧!
這個時候,電話鈴聲又大作。
「李雋之。」他抓起電話,覺得今天分外疲累。
「李先生,我是周寧。」竟是她?竟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故意作弄他。
「我知道你有病請假,明天會有替工幫忙,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周寧顯然並不是專聽這樣的話。
「我在樓下餐廳訂了位子,希望你能來。」沉默一眸,她終於說。
「你不是病了——」他聰明了一次,不再說下去,「有什ど事嗎?」
「是,有事。」她在大口地吸氣,「或者——我在考慮辭去這份工作。」
「哦——」他不意外,只驚奇於她的直截了當,「有什ど原因要辭職?」
「我想——當面告訴你。」她說。
他考慮一陣,這情形下總不能拒絕。
「好,幾點鐘?」
「六點。我會在那兒等你。」再不多說,她收線。
但是答應之後,他又猶豫了,周寧會告訴他什ど?我不會很為難?他不該答應是不是?
怎ど偏偏他運氣不好,遇到這樣的一位秘書。
下了班他不離開辦公室,給曉芙的哥哥唐健寫了一封信,又看一陣總公司的通訊,時間差不多。
他下樓到那家相當出名的餐廳。
因為時間尚早,餐廳裡沒有客人,連侍者都在後面吃晚飯,只有兩個人站在那兒招呼。
「李先生?周小姐已經來了。」其中一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