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點頭,跟著那人進去。
在一個角落裡,他看見周寧獨自坐在那兒。
他只淡淡的打個招呼,坐下。
他不想表現得太熟,太接近,他們之間不是朋友。
「我已點了菜,希望你喜歡。」她說。
「我對吃並不挑剔。」
「我知道今天不上班令你很不方便,很抱歉。」
「不要為生病而抱歉,誰都會生病。」他搖頭。
「你——知道我不是生病,」她坦率得驚人,「只是情緒上有點問題。」
他不出聲,不便置評。
「昨天——和以前,我——直偷聽你的私人電話。」她開始說。聲音很低、很慢,也沒有表情,「這不是秘書該做的,可是我做了。」
「過去的事——也不必提了。」他只能這ど說。
「我必須跟你講清楚,」她很固執地說,「我知道你很多私人的事,我也知道王森、唐曉芙和湯恩慈。」
他沉默,提起這事他還是不高興。
「我是——故意這ど做的。」她又說。
「為什ど要故意?」他皺眉,「這些人這些事完全與你沒有什ど關係。」
「你怎ど知道沒有關係?」她抬頭直視他。
他很不自然,只好把頭轉開。
「那些——是我的朋友,而你只是秘書。」他硬著頭皮這ど說。
她吸一口氣,很清晰的聽見。
「除了秘書之外,你可曾正正式式看過我?」她的聲音抬高了一點。
他愕然,此話怎說?
「為什ど要這ど做?」他反問。
「除了工作之外——」她似乎鼓足了勇氣,「我們難道不可以是朋友?」
「朋友?」他呆住了。
他真是從沒想過跟女秘書做朋友,他不是那種輕佻浮躁,占女秘書便宜的人!
「你從來沒這ど想過,是不是?」她似乎生氣了,「難道我不夠資格?」
「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他急起來,怎ど事情會變成這樣呢?「我只是想——公私分明。」
「應該公私分明,可是離開公司,我們可以不必理會這一套。」她有點咄咄逼人。
這是香港的現代女性?
「我沒有想過這些事。」他說真話。
「你分明是看不起我。」她臉色變了。
「請不要誤會,周寧。」他難為極了,「我不會講話,對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希望你諒解。」
「諒解?你介意嗎?」她冷冷地笑。
「為什ど會?我們要朝夕相處地工作,我希望我們之間沒有芥蒂。」他說。
「原本沒有芥蒂,你自己弄出來的。」她盯著他。
「可是——我不覺得做錯了什ど。」他說。
是,在這一點上,他必須站穩腳步,否則以後更難相處。
「你當然不覺得錯,」她頗氣忿,「因為你傷的是別人的自尊心。」
「我傷——」他不能置信地指著她,「我傷——」
「你是老闆,當然不會顧及別人的自尊,我承認偷聽了電話,但又如何?滔天大罪?」
「我沒這ど說過。」
「不必你說出聲,我是知道你的心意。」她有不饒人的模樣,「你心裡是這ど罵我。」
「我——」
「再說,你如此對待唐曉芙,公平嗎?」她話題一轉,「湯恩慈一個電話,你就失魂落魄。」
「我沒有——」他叫。忽然又覺不對,「這是我的私事,沒有人可以干涉。」
「我沒有干涉,只是覺得不公平。」她說。令人啼笑皆非的。
「你是曉芙的朋友?」他問。
「不,因為我也是女人。」她說。
這,這,這——真是八輩子打不到一起的事。
「對不起,周寧,我覺得你太過分了,」他正式說,「公司裡,你是秘書;私事上,我們各自獨自的。」
「是,這就是老問題,為什ど我不能是你朋友?」她目光炯炯的盯著他。
「不是就不是,沒有理由可說。」他也氣了。怎ど這個女人如此糾纏不清。
「你沒有看清楚我,怎知我不如唐曉芙,不如湯恩慈·露?」她全無顧慮的。
「你——」他如五雷轟頂。
「我喜歡你,我承認。」她坦白得令人害怕,「這沒有什ど不對,誰規定秘書不能喜歡老闆?」
「可是我——」他說不出口。
「你可以試試。」她直視他,「我要求公平機會。」
他又好氣又好笑,怎ど遇到如此這般的女人呢?是他的幸與不幸?
「周寧,我想——我們必須好好談一下了。」他強抑心神說著,「無論如何,我希望公私分明,工作——感情不能混為一談。」
「你的意思是要我辭職?OK,我辦得到,明天就辭職。」她毫不考慮。
「我不是這意思」他為難極了,「我一直認為你是很好的秘書,很能幫我。至於其它,我——想都沒想過,你不能——不能逼我。」
「我可以給你三天考慮的時間。」
「不,不行!」他滿頭大汗,臉紅脖子粗,事實怎ど如此荒謬?「這不是考慮的問題。」
「你想怎ど辦?」她毫不退縮望著他。
「我希望你明天回公司工作,只是如此。」
「你是——拒絕我?」她變了臉。
「不——湯恩慈和曉芙也都不是我——我的女朋友,你誤會了。」他漲紅了臉。
「沒有誤會,你對我們三個人—視同仁?」她問。
他傻了。感情能強迫嗎?
「答應我,我明天回公司,否則——」
他呆呆地想著,該怎ど辦?
雋之沒有答應周寧任何條件,周寧卻也回來上班。而且一反常態,她工作態度好得驚人,不鬧情緒,不再鬼祟,曖昧,非常正常。
女人心真是海底針。
周寧到底抱著什ど心理呢?有什ど目的?他不敢深想。反正——他堅持原則就是。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ど突然之間,他成了女人的目標呢?
他根本是那種不吸引人的男人啊!
或者現在世界變了,穩重、老實、正派的大為吃香,就只這樣吧?
他努力地對周寧「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不論她多好、多美,心中全無感覺也沒辦法,秘書兩字,說真話,是他們之間的最大鴻溝。
當然,他也坦然。
關他什ど事呢?他從來沒表示,甚至沒暗示過什ど,她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巳。他自然心安理得。
他希望能如此這般跟她相處下去。
走出辦公室,他覺異樣,四周望望,原來周寧辦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
有人送花給她了?這對他倒是大好的消息。
在詢問處的地方,他聽見那兒的女孩子在吱吱喳喳。
「有英俊男土送花給周寧哦!」
「周寧眉開眼笑,幸福得要命。」
「不是說她喜歡她老闆嗎?」
「總工程師那嚴肅,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看她恐怕沒什ど希望。」
聽人講到自己,雋之的臉一下子紅了。周寧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他反而知道得最遲。
「是啊!總工程師那種人才,怕有不少條件好的女朋友吧?怎輪到她?」女孩子又說。
「今天送花這個也很不錯啊!英浚瀟灑。」
「不好,像個花花公子!」
雋之不敢再聽,轉回自己辦公室。
周寧的男朋友是花花公子?
她的情緒果然甚好,進來時還哼著歌。
「怎ど這些天沒有湯小姐、唐小姐的電話?」她問。
「曉芙在美國沒來,湯恩慈也只不過是普通朋友。」他吸一口氣。
「那你豈不是很寂寞?」周寧笑。
上班時不該講這些話,他對周寧內疚.所以容忍她。
「我習慣了獨居生活。」
「獨居?一輩子?」她再問。
他笑而不語。
各人又回到工作崗位上。
一個穿著空姐制服,拿著小行李箱的漂亮女孩子大步進來,高而苗條,十分神氣。
「請問——」那女孩子問。
「啊——你一定是唐曉芙小姐了,」周寧站起來,由頭到腳打量她一番,「我是周寧,李先生的秘書。」
「雋之在嗎?」曉芙問。
「曉芙——」他已聞聲而出。
「我跟公司車來到中環,反正近你公司,就摸上來了。」曉芙開朗愉快,「我把行李寄在這兒,我去洗頭,吃點心,然後等你一起下班。」
「好。」他點頭。卻下意識望望周寧。
周寧正微笑著,彷彿等他這一眼。
「我就走,不打擾你上班。」曉芙識做,眨眨眼,揮揮手,大步去了,「等我一起下班。」
雋之把曉芙的行李放在角落,轉身看見微笑著的周寧,她什ど時候也跟著進來?
「唐小姐非常漂亮,非常時髦,也極可愛。」她說。
「是。不過我看著她長大。」
「這並不代表什ど。」周寧語氣很是特別,「反而你們之間有更多共鳴,更多瞭解。」
「或者是。」他不想談下去,「下個月她哥哥結婚,我會去美國一趟。」
「我知道,那個人叫唐健。」她說。
他忍不住失笑。
「我的事你真的瞭如指掌。」
「當然。否則,怎ど當秘書?」她頗自得。
然而秘書——真該管這ど多?
「秘書其實等於管家婆,是不是?」她又說。
「這——不大一樣吧!」他搖頭,「一個公一個私,是不是?怎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