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這位老師真像明星。啊!如年輕時的周潤發,真的。」
這回連曼寧都笑起來。
「我和傳宗去看電影。」家儀站起來,她實在受不了江心月的那一套。
他們並沒有看電影,家儀帶他去游泳池。
「這個江心月貪得無厭,千方百計的向爸、螞咪和哥哥要錢,好像欠了她似的、媽咪說她剛買了幢房子,現在又說生意失敗。其實啊!全讓姓魏的賭輸了。」
「姓魏的是誰?」
「她的同居男人魏孝全,那男人一眼看去就像是電影裡標準的壞人。」
「那和她不是天生一對?」
「也不知道叔叔是怎麼看上她的。據說她以前也有個兒子,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
「也是可憐人,兒子丈夫相繼去世。」
「哎呀!她並不可憐,你不知道!」家儀自知失言,自動住口,「對下起,我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
傳宗輕拍她肩,只是微笑。
「你的女朋友叫甚麼名字?」
「李嘉文。」
「很漂亮?」
「很普通。」
「女強人?」
「上班族。」
「你喜歡她甚麼?」她忍不住問。
「我們很合得來,興趣相同。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能在人生道路上相扶助、相依靠的人,那種感覺很好。我只是普通人。」
「你絕對不普通!」她叫,「爸爸曾告訴媽咪,你有大將之材,他會重用你。」
「謝謝。希望他沒有看錯。」
「不能把自己看高一點?」
「評語是人家給的。」
「你這人——真的沒可能去波士頓?」她問。
「除非出差。」他只是開玩笑。
「那好辦——你知道哥哥最近在幹甚麼嗎?我回香港見不了他十次。」她的話題一下子又在十萬八千里外。
「他有忙不完的公事。」
「媽咪不高興。有人告訴她說哥哥在外面認識了一位女明星。」家儀壓低了聲
音。
傳宗笑。
「有甚麼不對?」
「不許笑,你壞了。我們家是不允許娶這種人的,爸爸媽咪都很保守。」
「成見。女明星也是人,只要她本身好就行了。」
「有好的女明星嗎?」家儀仰高了頭。
「不要一竹竿打一船人,主觀太強並不好,要用點時間觀察和瞭解。」
「爸還不知道,否則會很生氣。」
「如果你將來認識一個男明星呢?」
「我不會。」她立刻斬釘截鐵的說,「我對自己有信心。」
「任何行業的人都有好和壞,相信我。」
「媽咪還說哥哥很怪,既不像爸也不像媽咪,更不像我,怪不得會做這種事。」
「公子配女明星,潮流興。」
「你刻薄。」
「我對嘉文提起了你。」
「她怎樣?會生氣嗎?妒忌嗎?」
「怎會呢?你是我們最可愛的小妹妹。」
「她真是這麼想?」她俏皮的。
他想一想,倒真不知道,嘉文並沒表示。
「她是個講道理的人。」他說,「她很明白我和你之間的友誼。」
「你自己呢?明白嗎?」她反問。
他呆怔一下,不懂。
「目前你可能只當我小妹妹,但你忘記了我會長大、成熟的,大家相差不遠。而且,我心裹是喜歡你的,很喜歡。」
傳宗大窘,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你將會遇到很多比我奸十倍百倍的人。」
「當然會。可是我仍喜歡你,從第一次看見你開始。爸和嫣咪都知道,他們也喜歡你,所以將來你會很麻煩。」
「家儀,請不要開玩笑。」
「我像開玩笑嗎?」她雖在笑,可是倒也認真和正經,「我在說真話。」
「你會為難我?」
「不會。但你將越來越發現我的好處和優點,你將難以取捨。」
「我是很固執的。」
「感情的事哦。」她揮一揮拳頭,「若真有那麼一天,你會怎樣?」
「我學賈寶玉,逃情去世。」
「沒出息。這是敢愛敢恨的年代,我不會讓你做和尚,記住我的話。」
家儀並未要求他送飛機。第二天她就飛往美國,聖誕節才回來。
她一走,傳宗立刻有鬆一口氣的感覺,也許只是無形,他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
再度投入繁忙的工作。
家傑讓他參加實際的地產工作,從計劃開始,每一部分和細節都讓他沾手。這是很令人奇怪的,他的職位沒理由涉及這些。
家傑不說,也不解釋。
這些工作令傳宗得到許多寶貴經驗,他能全面性地瞭解公司的全盤作業。原本他在公司中就像人體裡的某個器官,現在他像血液一樣,貫穿全身,成了極重要的東西。
別的同事自然也覺得奇怪,他為何如此得寵?但他沉默踏實,工作效率一流,又不趨炎附勢,吹牛拍馬,卻也沒甚麼閒話。
他是個沒有侵略性的人,所以各人與他相處融洽。
重陽節,公眾假期,他約了嘉文到郊外走走,又致電冬姨,希望她一起出來玩
「冬姨嗎?你也放假?十點鐘我來接你,你先預備好。」他單方面說。
冬姨那邊只有啞啞的「嗯嗯」表示同意。
他很高興,冬姨並非常常願意跟他們一起出去,她似乎——只是似乎並不喜歡嘉文。
嘉文來到,他們一起去九龍城接冬姨。
冬姨在廚房忙著,並沒有預備奸跟他們出門的模樣。她表示自己弄奸了幾個菜,想留他們在這兒午餐。
傳宗從不拂逆她的意思,欣然答允。嘉文沒表示甚麼。
吃飯的時候,冬姨一直用手勢和傳宗談著。也許從小見慣,傳宗能明白她的意思。
「是。我還在公司做,做得很好。」
「是。顧家的兒子是我上司,他人不錯,難得有錢子弟還這麼能幹。」
「顧太太?我很少接觸,不過她很有教養,很斯文又客氣,人非常好。」
「啊!我見到那個弟婦,像壞字寫在臉上,做戲般的上一代人。」
「甚麼?要注意她?」傳宗搖頭笑,「沒這必要,我根本見不到她,全無關係的人。」
「是啊!她並不住在顧家。」
「我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家儀說的。江心月拚命取顧家的錢,她還有一個年輕的同居男人叫魏孝全,十分嗜賭。」
嘉文在一邊輕輕捏捏他手臂,扮個鬼臉。他一臉愕然,不知道是甚麼意思。
「那個江心月以前欺負你?」他又轉向冬姨。
冬姨臉上有奇異的神情。
上次講到這裡,她也有同樣的表情。
「其實我與顧家並不熟,家儀走後,我沒有再到他們家。」他說。
冬姨放下筷子,陷入一種沉思的狀態。
「剛才為甚麼捏我?」他輕聲間嘉文。
「怎知顧家那麼多事?」她間,又瞪他一眼。
「全是家儀說的。」
「你們上課時到底是敦數學,還是在聊天?」
「你說呢?」他笑。
看見那充滿陽光的笑容,最後一絲疑惑也消失了。傳宗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冬姨突然間又做了連串的手語,傳宗意外又吃驚,失聲說:
「你願意去顧家工作?你——想清楚了。」
冬姨神情堅決的點點頭。
她眼光竟有一絲悲傷,彷彿前去赴死一般。但——怎麼可能?
「但是,為甚麼?」傳宗忍不住問。
冬姨搖搖頭,又做了連串手語。
傳宗並沒有完全瞭解,她好像在說:
「年紀大了,想找份輕鬆的工作。」
「好。明天我打電話問一問顧太。」
午飯後辭別冬姨,他和嘉文走在街上。
秋天天氣比夏天還熱,他們已沒有往郊外一遊的心。
街上人頭湧湧令人心煩,便決定回家。
「冬姨和顧家有甚麼糾葛?」嘉文問。
「不知道。年輕時替顧家或江心月工作過,大概是這樣。」
「我看——不那麼簡單。」
晚上,將近就寢,突接到家儀的電話。
「是我啊!」家儀愉快可愛的聲音,「今天上午沒課,所以打電話給你。」
「你好嗎?」意外之餘又找不出話題。
「忙,真忙。三年級是最忙的一年。我選了五科,比別人多一科,更忙得透下過氣。」
「那就下該花時間打電話。」
「不喜歡聽我電話?」
「不不——其實我們都很掛念你。」
「真的,真的!」驚喜過望的聲音,「媽咪說你沒有再到我們家去。」
「沒有理由去嘛。」
「去探探媽咪不行嗎?非要我們出聲邀你才肯去?這麼大牌。」
「不是。」他很窘,小女孩糾纏不清,「家儀,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
「冬姨——願意去你家工作。」
「啊——很好,我告訴媽媽,讓媽媽聯絡你,好不好?」
「太奸了。謝謝你幫忙。」
「口頭說謝是不行的,我回港時,你要實質報答我。」
「一定。」他吁了一口氣。要他找曼寧說冬姨的事令他甚為難,這樣正好。
「很高興你打電話來。」
「這麼快就想收線?不行。」小女孩很敏感。
「這是長途電話。」他笑,「真正的花錢如流水。」
「上次我跟BELLA通話,講了兩小時四十分鐘呢。」BELLA是她在香港的好朋友。
「一切奸嗎?」真覺得沒甚麼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