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張大哥,都是很好的障眼法。我知道你這種有野心的女人。」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拿起一張紙說:「我的妹婿張雲朋雖然好騙,但我俞信威不吃這一套。我手上證據清清楚楚,我只相信事實!」
他把那張紙條放在敏敏前面,是一份家志判刑的剪報,把敏敏寫得不堪入目,變成周旋在兩個男人間的壞女人。她臉色變得慘白,雲朋從不准她看有關案情的報導,失真的報導竟是如此可怕,難怪盈芳不理她,天呀!就是此時此刻,她也百口莫辯呀!
「下一個受害者是誰?張雲朋?」信威一字字說:「先幫他競選,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助理;再進一步登堂入室,擠掉他的妻子,當一個政治家的太太,真有上進心呀!」
這幾個月來內心壓抑的悲哀,由雲朋一直安撫著的無奈自責,在藥物、剪報,還有邁可……不!俞信威帶來的大衝擊中,一下如火山爆發。敏敏再也無法忍受,一巴掌就打到信威自以為是的臉上。他沒防這一招,五條指痕清楚地在左頰上浮腫起來。他眼眸內佈滿了狂風暴雨,用力扭過她的手臂,聲音絲毫未提高地說:
「從來沒有人打過我。」
敏敏咬著唇不讓自己叫疼,連血絲都出來了。她從未如此失控過,面對信威的暴力,很奇怪的,她並不怕也不在乎,只恨不得身上有五隻手、六條腿可以揍他個痛快。在他足足高自己一個頭,又粗上一倍的威脅下,仍大吼:
「我和張大哥之間沒什麼,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誣蔑人,不該打嗎?」
僵持一下,信威終於放開手,敏敏腕間出現了打深深的紅色勒痕,隱隱作痛。
「我沒有證據,不會亂說的。」他餘怒未消地說,又丟了一疊文件在她腳下,「你台北、柏克萊的房子是雲朋出資的,每個月還供你花費,包括學費在內。早在四年前他就不定期往你這兒跑,不是養情婦是什麼?」
「大錯特錯!」敏敏把那一堆掃向一旁,「你別忘了雲朋是我的律師,那些錢是我的,是我母親留給我的……」
「你母親?哈!」信威雙眼晶亮地說:「林秀平,一個工廠女工,十年前就死了。養父,江阿坤,水泥工人,七年前也過世了。他們再會變魔術,也變不出這些錢給你呀!」
敏敏解釋不下去了。舜潔死後,財產分成幾分,給敏敏的有房地產股票,也不算少。原本為了保護她,要雲朋監管財產到她廿五歲,才正式繼承。沒想到血案發生,怕惹惱何王兩家,所以乾脆不再提舜潔與她的認養關係,免得節外生枝。若她此時透露,信威必會查證,事情只怕會鬧得不可收拾。目前,她只求風波快過去,所以設法理智地說:
「錢,真是我的。和雲朋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說,」他看她一眼,表情怪異地說:「你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包養戶,是為你坐牢的小情人劉家志嗎?」
敏敏又有打他的衝動,但她學聰明了,只說:
「你現在到底要怎麼樣?」
「你的其他風流帳,我不管,也不屑管。」他盯著她說:「但雲朋是我的好友也是妹婿,就由不得別人興風作浪。我不知道他相信你那一套,竟奉你為聖女。我要你和我留在山中幾個星期,我們一起好好度個假。」
「有你在,我是絕不會再去破壞張大哥的婚姻、前途。」敏敏故意說:「你還有必要留我在山上嗎?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不信任你。」信威乾脆說:「你的魅力,我領教過,毫不費力就可以讓男人昏頭轉向,有小女孩的清純,女人的嫵媚,加上過人的智慧,是男人最招架不住的綜合體。但跟我之後,雲朋就會看清你的真面目,乖乖走回他的正軌。現在,你是要自己打給雲朋?還是我打?告訴他,你陪我上山度假。」
敏敏本想把電話摔到他臉上。但想如果雲朋知她的遭遇,必會怒氣沖沖跑來,事情不但解釋不清,反而讓他和俞家人鬧翻。不如先以不變應萬變,總有真相大白的時候,她接過了話筒。
「喂!」是雲朋匆忙的聲音。
「我是敏敏,我臨時有事,今天不在城裡。」敏敏有些生硬地說:「你就不必來了。」
「臨時什麼事?」雲朋聲音轉為關心,「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沒有。」敏敏說:「我很好。只是出城一陣子,大概幾個禮拜後回來,不用擔心我。」
在信威監視的目光下,她很快掛了電話。信威滿意點點頭,臉上又戴上他那迷死人的微笑,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這幾個禮拜,你也可以好好認識我。我的提議仍有效,當我的女朋友。不!說白一點,當我的情婦,比起雲朋或你的包養戶,我是更大的金主,未婚、英俊又有身份地位,對你而言,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敏敏站了起來,不再理他胡言亂語。
「別試著逃走或聯絡任何人。」他在背後說:「我們在群山的中央,沒有鄰居,到小鎮上,開車也要四十分鐘,幾乎是與世隔絕。我可不希望你半夜凍死在山裡。多想想我說的話,我們的關係可以隨時開始。」
敏敏用力把門一關,心中憤怒不知如何發洩。最讓她無法釋懷的,不是被誤解,也不是失去人身自由,而是邁可。不!是俞信威,她竟幾乎愛上他,為他所迷醉,結果一切都是偽裝,她就像個沒大腦的傻女孩般,為他所操縱,喝咖啡、游柏克萊、音樂會、燭光晚餐、萬聖節……,她一步步陷下去,他不知偷偷笑了多少次呢!難怪雲朋老說她是入了狼群的綿羊,不知人間險惡。以前舜潔保護她,後來是雲朋,把她變成生活上的大白癡,連好、壞人都分不清。真正觀心自省,世雄、家志的悲劇不就是她太過無知的結果嗎?如果她再精明一些,再厲害一些,就可以預防了,如果……。唉!信威對她的看法太誤謬了,她不但沒有魅力,更沒有智慧,所以四處惹禍。現在是否又害到雲朋了?
那則新聞,想必俞家人都看到了,所以信威才會出面,演了一場誘敵記。佳洛是否和雲朋大吵一頓?雲朋很少提他的婚姻,她也不太問。若在山上幾星期,能除去俞家人疑慮,她也願意。就不知信威的目的真就如此單純嗎?
她輕輕歎一口氣,走到窗前,外面是一片蕭蕭林木,落葉紛飛,紅艷雜錯,安靜清寂,一條小溪淺淺地流著,更遠是積雪的高山,藍藍帶寒氣的天空。
既為階下囚,就好好認命吧!走到梳妝台前,鏡中的她蒼白疲倦,臉有殘妝,像小孩偷偷了媽媽的口紅般,很可笑。衣櫃一打開,竟是她平日的衣服,連內衣褲都不缺,他居然動了她私人的用品,敏敏的心又激動起來。
再爭論也沒有用,只徒增羞辱而已,她已經鬧了太多笑話了。今天打信威,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發火,連在面對何家人的無理取鬧時,她也沒有如此沉不住氣,他真有辦法引出她內心邪惡的一面,讓她棄舜潔多年的教養於不顧!
她終於懂了恨一個人的滋味了。
呆坐屋內,竟也過了一個早上,除了昨夜的披薩,她什麼都沒下肚,怒火也抵不了飢渴。信威適時來敲門,她不甘不願地開了門。
「十二點,該煮飯了。」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就好像方纔的爭吵並不存在,而她只是個普通室友。
「什麼?」敏敏立即反應地說:「牢頭居然還不供應犯人三餐?」
「嘿!看你氣質優雅,溫溫柔柔,沒想到那麼伶牙俐齒,真不知你還會冒出哪些話來?!真有意思。」他調侃地說:「下回會不會連三字經都出來了?」
「碰到你,三字經也沒有用。」敏敏忍不住又說。
「好!休戰!」信威抹抹臉,有些疲憊地說:「我在這兒,還是要每天忙公事。不是我不供應飯菜,只是等我煮,恐怕我們都會餓成非洲難民,不妨分工合作吧?!」
敏敏本想一口回絕,但想想幹嘛和自己腸胃過不去。她一聲不吭從他身邊走過。
穿過客廳另一頭的轉角,有個明亮寬敞的廚房,琳琅掛滿各式各樣的廚具。打開冰箱,哇!簡直可以餵飽一隊士兵,每個空間都塞滿滿的,他真是有備而來。
「我的口味偏東,最愛吃麵。」他在走道亮一亮說,便鑽進那扇緊閉的門,想必是他的臨時辦公室。
敏敏故意掠過那大白的白麵條,想:我偏煮一大堆通心粉、馬鈴薯泥、三明治、披薩來撐死人膩死你!
用魷魚、生菜、沙拉醬,隨便弄了兩客三明治,她才放在餐桌上,信威就自動自發往椅子一坐,敏敏看了,便拿起餐盤往自己房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