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何必這樣?」他的聲音不太高興,「過去幾天,證明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不是嗎?」
「那是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為人。」敏敏恨恨地說:「我巴不得以後都不要看到你。」
「你說不會再去破壞雲朋的婚姻、前途,是有誠意的嗎?」信威突然說。
「我不是『不會再』,而是『不曾』,也『永遠不會』。」敏敏強調那幾個字。
「那最聰明不過了。」信威說:「雲朋能有今日,全是靠我們俞家,沒有俞家,他什麼都不是。你若執意要擠掉佳洛,得到的不過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男人而已。」
「擠掉佳洛?你顯得太高估我了!」敏敏說。
「我說過,你是男人最招架不住的綜合體,句句真心。」他看她一眼,說:「我和雲朋十多年友情,感情勝過兄弟,曾經無話不談。我瞭解他,知道他有野心、有理想,只可惜缺乏後盾。是我介紹佳洛給他的,有了佳洛,他可以減少奮鬥三十年。人很清楚,雲朋愛佳洛所帶來的財富權勢勝過她的人。」
「什麼?」敏敏簡直不可思議,忍不住說:「而你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結婚?這不等於出賣自己的妹妹嗎?」
「佳洛非常愛雲朋,全世界也只有雲朋制得了她。」信威說:「我一向相信,男人對事業的忠誠度勝過對愛情的。對雲朋,我一直放心,甚至現在都如此。但碰到你,我就不敢確定了,他或許以為名利都有了,就想由你身上找回失落的愛情。他也許會為了你放棄一切,也許不會。因為事關俞家及我妹妹的幸福,我不願把賭注投在他身上,我只好來找你了。瞧,我的非常手段,也有非常合理的出發點。」
「你太自私、太猜疑了。」敏敏強迫自己不為所動,「連自己的好友和妹妹都不信任。若你深知張大哥的為人,就明白他不是背棄婚姻的人,更何況他愛子如命。你的非常手段根本是多餘。」
「我勸你別再動下山的念頭,除非我放行。」信威看她倔強,也冷硬起來,「若雲朋毀了佳洛,我就讓你和他在這世界上生存不下去,明白嗎?」
「你真可怕!」敏敏說。
「我們半斤八兩。」他短笑一聲,不客氣地說:「你對利益算得可比我精。先是江世雄,你沒有血親關係的哥哥,為你拚死拚活,可惜他不長進,只能當一輩子小混混;你後來跳入劉家志的懷中,他這人雖是江湖人物,也漸成氣候,有謀有財,不愁吃穿。但雲朋更是一塊大肥肉,讓你可以更上一層樓。現在他們一死、一坐牢,一個又前途堪憂,只有你仍安坐在這度假別墅中,有堂堂的大總裁來陪著你,不是愈爬愈高了嗎?」
敏敏真恨自己不善言詞,不能如他長篇大論,罵人罵骨子裡。她也恨自己的教養,讓她不能出惡言。此刻她寧願自己就如他所說的下賤、狡詐,可以用三字經、最卑下的粗話,回他個狗血淋頭。嘴張了半天,她只能說:
「這是你綁我來的,我完全不是自願,我巴不得離你愈遠愈好。」
「我是架好梯子,讓你順著爬。」他又露出邪邪的笑容,「我的提議仍有效,當我的情婦,會是你今生最好的選擇。」
「你……你真噁心!」
這是敏敏最凶的一句話。她又再一次被他氣回房間。天呀!怎麼辦?她一向就是溫順乖巧的人,如今碰以自幼就被調教得伶牙俐齒、口蜜腹劍的商人,她根本不是對手。信威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對好友似敵人。對敵人又似好友;他可以在談笑風生、毫無戒心的情況下,給你措手不及的一擊;又可以在針鋒相對、似無轉圓時,給你來句貼心話。他簡直沒有一分一毫可以相信,完全猜不透他內心的真正想法。敏敏有些同情起他的生意對手,和他談判一定是一場可怕的惡夢;若她是生意人,寧可站在他這一邊,而不願與他為敵。
「他一定是俞家老二,傳說像豹的那一個。」敏敏喃喃自語著。
她的生命一向讓她只有逆來順受的份。如果別的女孩會如何做?投入他的懷抱?不!她不願意順服他,誰她都可以講情講理,唯有信威不行!他強迫她留在山上,她就很清楚地讓他明白她的不甘心,她要鬥到底。
她盡量避開信威,日子也平安過下來。三餐由敏敏準備,各人吃各的。信威來此名為度假,卻整日忙個不停,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樣最好,屋子內外有太多值得打發時間的地方。
木屋設備十分齊全,休閒室有一堆書籍雜誌,有時代、時尚及成套搜集的世界地理雜誌。此外,像文學性的莎士比亞全集,流行的湯恩美喜福會,到通俗的羅曼史、推理小說都有,可見這屋子原主人很愛看書。屋角還有桌球檯、撞球檯、運動器材,甚至隔一小房間放手藝方面的材料、各色布料絲線珠花,地上一籃籃是毛線及手工圖案雜誌,有一回她正在檢視,信威在身後說:
「愛用什麼,自己拿。」
反正無聊,敏敏也不客氣地做起椅墊、桌巾,反正是為木屋佈置,也歸回原主人。
早上信威會出去慢跑,敏敏就下午散步。十一月山上已非常冷,但空氣新鮮也自由地教人忍不住地想透透氣。這不是一般的遊樂區,所以山徑很不清楚,枯草蔓蓋,隨著風乾干地裂著。除了松柏,其他樹都光禿禿的,有些連樹皮都剝落,白白地閃在秋陽下。小動物很難看到,但常聽到郎郎??的聲音,在腳旁鑽溜著。有幾次,信威叫她別走太遠,因為,隨時會下第一場雪,地上覆著昨夜留下的霜花,細細晶瑩,是雪的使者。
木屋前可眺望山谷,樹一棵棵枝椏向天,形成很荒漠的劫後景象。遠山有已覆雪的,皆灰褐連綿,不再蒼綠,有幾處顏色特別乾焦,是夏天火焚的。只有回山的公路依然不變,切穿一山又一山,到達木屋,再往更高處,至今她沒見過一輛車子,雪季時,想必整條路都封起來。
第一個週末,他準備下山拿信件和採購,邀敏敏同行。
「你不怕我求救嗎?」敏敏問他。
「你的證件、信用卡都在我這兒。」他胸有成竹的說:「況且山下人知道我,你若求救,他們最多當成情人口角,不會多管閒事的。」
「你都計劃好了,不是嗎?」她說。
「當然!」他故意揚起眉說:「不但算準你得乖乖聽話,還算準雲朋正沉醉在妻子兒女的天倫之樂裡,事情總脫不出我的手掌心。」
「根本不必算。」敏敏說:「一切本來就是你庸人自擾。」
「是嗎?」信威嘴角一揚說:「我從來不相信男女之間有什麼純友誼,何況雲朋如此為你奔波往返,更教人不得不起疑。」
「你為什麼老把人心想得那麼齷齪不堪呢?」敏敏忍不住說:「這社會仍有許多施恩不回報的人,像張大哥就是。」
「你是騙我,還是騙自己?」信威眼帶譏諷地說:「人心本就齷齪不堪。像我就對你充滿不正經的念頭呢!」
敏敏再回也只有一句「噁心」,她乾脆閉嘴。信威一身皮夾克、牛仔褲和棒球帽,狀似無辜地等在他吉普車旁,敏敏只好被迫上車,並努力不理會他的嘻皮笑臉。
環山公路左彎右拐,驚險萬狀,比北宜公路更可怕好幾倍,有一段就像蓬蓬裙,一卷接一卷,在山腰起伏著,開著都以為要直衝山崖,連一向愛耍帥的信威,也回到近中年的穩重,步步都十分小心。四十分鐘車程,從頭到尾就他們一輛車,人煙果真稀少。
山谷底下有一小鎮,小雖小,卻五臟俱全,一條街包含著全部的民生用品,有加油站、雜貨店、藥局、郵局、餐館,甚至洗衣店、書店……。一路上,信威都放她四處自由看看,反正她插翅也難飛。
辦完正事,信威推門進一家意大利餐廳,敏敏只好相隨。
「你煮了一星期的飯菜了,我該慰勞你才對。」他說。
這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對她極盡人格侮辱的能事,現在竟要請她吃飯!
天很快便黑了,桌上淺青色雕一朵紅玫瑰的燈亮了,在蠟燭形狀中發出淡淡的光。音樂輕柔地蕩,很有情調。敏敏感覺他一直在看她,她就是固執地不望他的方向,想當他不存在。
「你幾乎是我看過電最的女孩。」他低低地說:「你使我想起那句話,濃妝淡抹兩相宜。」
敏敏專心吃她的魚排,一刀刀切得四四方方。
「有時看你很平凡,怎麼不到一秒就可以變成絕代佳人?太奇妙了。」她愈不理,信威就愈要逗她,「怎麼,有沒有動心要當我情婦呢?」
敏敏放下刀叉,嚴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