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海粟沒把她當成「兒童」或「殺手」,而是一個女人,一個若活在古代,都足以勾引男人,可以結婚生子的女人。
此刻的她,濕發覆額,眼中漾著一團水氣,臉上泛著紅暈,顯得特別地盾紅齒白,海粟心動了一下,發現她竟是如此美麗,而那美麗早已超過十五歲的年齡。
斐兒理都不理他,只是冷靜的像無事般地對素麗說:「我剛好洗完了,岳大哥什麼都沒看到。」
嘿!她真是個說謊的高手,不必打草稿,就能演得跟真的一樣。
如果海粟猜測得沒錯,她裸體被人撞見,應該不是「常事」.而他自己也是首次在日常生活中出這種糗,這件事對他們兩個來說,應該都是一種衝擊吧?!
斐兒真是個特殊的女孩,不得不教他另眼相看。那晚,他甚至豪爽地想,被他看光光又有什麼關係?大不了他娶她,不嫌棄她過去可怕的歷史,照顧她一輩子嘛!這樣也算負責到底了吧?
但結果證明,斐兒要他付出的代價,比這個還多得多。
* * *
海粟自己也不明白,斐兒是被看的女生,她都不在乎了,他為什麼還婆婆媽媽的想不開?若以這種標準來看,那些曾經在舞會中被他上下其手的女生,如果聯合起來向他討公道,他就算有十個分身也不夠償還。
但無論如何,他仍在兩天後,以省吃儉用攢下的零用錢,買了一個進口純白的玩具熊,打算向她賠罪。
為什麼是進口的?他也解釋不清楚,但他很確定,在付那筆錢時,他的心在滴血,可是手卻依然掏光所有的口袋,去換取那有著一臉呆相的熊室寶。
他還記得那一晚,是春末初夏時分,也是過年以來第一次感覺有暑氣的夜晚。
他等到老爸和老媽都入睡後,便抱著白熊寶寶,輕輕去敲她的房門。
剛開始時房內並無反應,海粟楔而不捨,知道「鬼」絕對不會那麼早睡的。
果然,沒有多久,斐兒便來開門。她穿著一身白睡衣,房內沒有燈光,只有月影投入,將一切襯得朦朦朧朧的。
她用眼睛詢問他的來意。
「我是來道歉的,呃……為了那天在浴室的事……」海粟邊說,邊遞上那只白熊。
斐兒並沒有接過去,也沒露出一般女孩可能表現的喜好神情。她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側身讓他進入房間。
月光在地上灑下一層白,大姐的房間變得比以前素淨,沒什麼花俏的小玩意。斐兒就站在那兒,比他矮一個頭,赤著腳,白著臉,一言不發。
那種心動的感覺又來了,這次還加上一點說不出來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此情此景,彷彿曾經發生過。
「你不開燈嗎?」他和她面對面說話。
「我習慣黑暗。」她淡淡的回答。
「我知道,你五歲就失眠。」海粟脫口而出。
「你看過我的資料?」
海粟沒察覺斐兒聲音中的不悅及冷意,靈光一閃,就自顧自地說:「哈!我想起來你像誰了!你活脫脫就是金庸小說裡的小龍女!」
斐兒警戒地看著他。
「你不會沒聽過小龍女吧?」海粟自以為聰明的繼續說:「小龍女是一個生長在古墓中的女孩,美麗而陰冷,你就有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斐兒轉身坐在床邊,似乎對他的話起了興趣。
「你真的見過鬼嗎?它們叫你縱火和傷人嗎?」海粟自動的拿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
「你一直在注意我,是因為好奇嗎?」斐兒微微抬頭,眸子黑而明亮,濃密的睫毛閃動著。
此刻,她完全不像十五歲了,反而比他接觸過的女人都還要神秘,魅惑人心。黑暗將他們緊密相連,又與外界隔絕,突然,海粟覺得心跳加速,身體的某一處甚至疼痛了起來,然後一起彙集在心底。
哦!他久未發作的心痛又出現了,像要窒息一般!
「你不舒服嗎?」她以清純溫柔的聲音問。
「心痛。」他咬著牙說。
一隻小手伸人他的襯衫,按在他的心口上,沁涼似水,奇跡似的解除了他的痛苦。
然後,她的睡衣敞開,他的手被牽引到她的胸前……哦!觸手可及之處是不可思議的柔軟,如絲如絨,他霎時忘了她才十五歲,體內湧現如排山倒海般的慾望。
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海粟向前傾,斐兒則往床頭仰,他俯在她的身上,唇觸及她的,感覺如冰如火。
轟地一聲,時空消失,他們脫離地心引力,向上飛昇……
的確是有一聲巨響,不只在他們的心裡,還有斐兒掃下的小檯燈。然後,她推著失去理智的海粟,手腳並用著,但這舉動卻讓他貼她更近。
「走開!」斐兒掙扎著吼道:「不要碰我!放開我!」
她大叫時,岳昭輝和素麗同時衝進房間,他們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混蛋,你在做什麼?」岳昭輝一把拖起兒子。
同時,素麗打開屋內的電燈,瞬間的光明讓海粟倏地清醒,他一眼就看到掉在地板上的白熊寶寶,不曉得事情是怎麼會演變成如此不堪的局面?
一旁低頭哭泣的斐兒,一副差點被強暴的樣子。
「你這畜生,我知道你荒唐,但沒想到你竟荒唐到這種地步!我……」岳昭輝受了太大的刺激,連著幾巴掌及拳頭就打向兒子。「我打死你!打死你這不肖子!」
「我……我沒有……」海粟又躲又閃,全亂了方寸。
「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呢?」素麗一邊哭,一邊安撫著斐兒。
海粟想說他沒有,是斐兒先碰他,再以手和唇誘惑他……
但強烈的燈光下,她分明就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頭髮短短的,一臉純稚無辜,誰會相信她能在黑暗中引發出他的慾望呢?
其實,他自己也迷糊了……
接下來是海栗被「審判」的日子,斐兒被帶走,永遠離開了岳家,而岳昭輝認為海粟是受壞朋友影響太深,乾脆直接把他送到美國讀書,希望他能重新做人。
就這樣,為了在生命中出現不到一個月的女孩,海粟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他的人生方向,當然,他是連警察也當不成了。
十五歲的女孩究竟會不會誘惑人?十年後,已是情場老將的海粟,答案是肯定的。
他生性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很早就不再怪斐兒了。不過,斐兒的確是給他上了一課,告訴他,任何年齡的女人都是不可以信任的。
從此,他在女人堆中能來去自如,不受一點羈絆,大概是這件禍事的唯一收穫吧!
總之,他學會不再對人、事做沒有必要的好奇,他可不想再干連九條命都不夠應付的傻事。於是,蘭斐兒這名字,就成為海粟一生中,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個懸案。
只是他偶爾會想,那個冷血的現代小龍女結果如何?有沒有成為冷血殺手?而她的紀錄上應該有這麼一筆--
十五歲,色誘一個年輕男孩,毀掉他行俠仗義及除暴安良的偉大夢想,讓社會少了一個好警察,也少了一股正義之師。魔鬼勝利!
陰月
她死寂的心化成一塊頑石。
活在萬世的黑暗之中,
當個陰晦飄蕩的鬼,
不去感覺這世間有溫度的一切……
水是潔淨的,但有的骯髒,是怎麼也洗不掉的;只有火,它可以吞噬掉所有的醜陋污穢,無論好的壞的,它一視同仁,全部都公平地毀滅。
當那赤紅的烈焰燃起,熊熊地向四處奔竄,上天入地的,多壯觀呀!難怪聖經中的未日審判,也要有一片深不可測的火湖,而不是滔天的洪水。
火湖……斐兒在黑暗中輕輕地笑了。
現在是夜裡兩點,萬籟俱寂,偶爾只有幾隻狗及牆縫裡的怪蟲會發出一點聲音。
她不能睡,因為她要等著抓鬼。
其實,她這次住的房子,並沒有鬧鬼的紀錄,但是它的鄰居卻非常「精采」。
右邊的小樓,幾年前發生過情殺案,高高的窗猶留著暗紅的血跡,門被木板死死地釘封起來。
右邊是半塌的瓦屋,房客來來去去,往往沒住多久,就帶著灰敗的臉倉皇離開。
對面隔著天井,是一間放滿木材的儲藏室,沒有人跡,卻常常有走路及流水的聲音。
後面連著陽台的是另一戶人家,前些時候女主人剛上吊自殺,今夜正是她的頭七祭日,此刻,招魂道士正陰森森地念著經文,其中還夾雜著幽幽的低泣。
斐兒不敢睡,因為怕會在夢中遇到鬼,然後永遠醒不過來。
在這偌大的城市裡,也只有這種房租便宜得離譜的地方,才得以讓她們母女棲身。
因為流離及貧困,斐兒從小就住在一些陰陰暗暗的角落,所以,她早已習慣這種詭異及恐怖的氣氛了。
這個角落很像墳墓,滴著冷冷的水,爬著細細的蟲,終年不見天日,黴菌佈滿皮膚及頭髮,同時也悄悄滲人眼底及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