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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言妍

  「我沒有勾引,全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她不溫不火的回答。

  海粟強抑制著怒氣說:「你也讓他們吻你、摸你,看你的裸體,甚至近一步佔有你嗎?」

  「這得看他們出的價格如何。」她冷漠地說。

  「那麼,你和我三姐夫上床了?」他的臉驀地漲紅的說。

  「他付的代價還不夠。」她回答。

  「你……你比小龍女還不如,至少她是專情的人」  海栗說著,氣極的掃下她桌上的一疊文件,讓紙張散了滿地都是。

  這時,德鈴剛好走進來,她看到眼前的混亂,忍不住驚訝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海粟,蘭小姐才剛來沒多久,一切都還在適應期,若有差錯,也不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呀!」

  海粟發現自己的失態,一聲不吭的轉身就走回董事長辦公室,腳只差沒氣得在地毯上踏出兩排洞。

  德鈴轉向斐兒,詢問她說:「蘭小姐,你到底做了什麼,讓海粟又罵人又摔紙的?老實說,我跟了他那麼多年,他遼不曾對我吼過一次呢!」

  「我也不明白,你要問他。」斐兒垂下睫毛說。

  「也許海粟太習慣我了,忘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方式。」德鈴好心地說;「我還是那句話,要快點摸清海粟的個性,他凡事請求效率及創意,溝通要靈活,別拿瑣事煩地,他其實是很好相處的。好了!快整理一下,我進去消海粟的氣了。」

  斐兒靜靜地蹲下來,把紙一張張拉齊了,重新排列,心中則冷然的想:可憐的德鈴,她一點都不瞭解情人的心思。

  凡是人,都有黑夜白天的兩面,像海粟,他把如陽光明亮的部分,呈現給眾人,卻把最陰沉的部分留給她。

  他竟拿她和小龍女比較?他也從她身上聞到墳墓裡腐朽的味道嗎?

  看來,她總能引出海粟性格中最黑暗及最邪惡的一面,那麼,如果她再往下做,會不會迫使他完全失去理智呢?

  海粟,第一個栽在她刻上的男人,她究竟要不要再「試」他一次,看她的劍是否更鋒利了?

  *  *  *

  初冬的陽光從大塊的玻璃射進來,照得許多器物都發出金光。室內雖然因空調而暖和,但斐兒的指甲仍呈灰灰的紫,血液不來,氧氣不來,她的呼吸也特別緩慢。

  德鈴坐在她對面,正幫她處理一些突發事件,嘴裡還不斷地安慰說:「別把海粟的話放在心上,我真的覺得你很好,心思細又聰明,最重要的是你沉得住氣,壓得了場面。我實在不懂,海栗為什麼總對你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意見?」

  剛剛,海粟又在斐兒桌前發了一頓脾氣,只因為一個男同事和她多聊了一會兒。然而,德鈴並不知道來龍去脈,還以為海粟是在凶她工作上的事。

  斐兒望著眼前這個好心腸的女孩,說:「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德鈴想再多和她攀談一些話,但一如平日,斐兒總是不太熱絡。

  這麼寡言孤僻的女孩子,說會勾引男人,實在教人很難相信。

  整理完最後一份資料,德鈴伸伸懶腰說:「好啦!海粟再事橫跋扈,也沒有理由罵人了。」

  「謝謝你。」斐兒有禮地說。

  「哪裡,應該的。」德鈴拿起皮包,沒走兩步,又回來說:「對了!請你提醒海栗,晚上他和我有約會,別讓他忘掉了。」

  「我會的。」斐兒說。

  海粟和德鈴要結婚的事,已傳遍了整個公司,據說婚期就在農曆年之後。以斐兒的觀察,德鈴不過是被快樂蒙藏了雙眼的人,完全摸不透海粟的「雙重」個性,將來免不了要遭受幻滅之苦。

  她把文件存檔,再走到影印機前取了幾份信函。突然,一個高高的身影冒了出來,陳泰欽帶笑的臉對她說:「斐兒,我托人買到國家劇院的票了,今晚八點,機會難得,你一定不能錯過。」

  斐兒聽說了,這次請來的歐洲劇團,演的是希臘神話中阿波羅和黛芙妮的故事,一切仿古,有極美的佈景。在她灰暗的生活中,藝術是唯一的色彩,也是僅有的讓她偏向「生」的感覺。

  可惜,這對她而言,是費時又費錢的奢侈享受,但如今有人樂意提供,她當然也樂得接受。

  「好。」她說。

  「真的?」陳泰欽興奮地說「那我們順便吃個晚餐,我在『福華』訂六點的桌子,可以嗎?」

  斐兒正要點頭,一個聲音突然從後面響起,「誰允許你約我的秘書?」

  「這還需要允許嗎?」陳泰欽頂回去說「老闆,你以前說不能有同部門的戀情,但你把斐兒調走了,我當然可以大大方方的追她啦!」

  「偏就蘭小姐不行!」海粟臉色不佳地說「她和我有約定在先,只要擔任我秘書的一天,就不能有追求者。」

  「真的?」陳泰欽看著斐兒問。

  「我去看戲,是真的想看,和追不追求無關」斐兒又加一句,「沒有人能限制我下班後的行動。」

  「就是嘛!而且老闆,你的約定也太不合理了。」陳泰欽說:「你可以和你的前任秘書大談戀愛,卻不讓我追你的現任秘書,這就叫「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很不民主喔!」

  這下海粟被說得啞口無言了。

  陳泰欽見他錯愕的表情,以為自己辯駁成功,忙高興地對斐兒說:「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六點在「福華』的門口見!」

  陳泰欽離開後,斐兒轉過身面對海粟,只見他一臉鐵青,彷彿面對不乖的女兒般,「你不准去!」

  「我要去!」斐兒堅持地說:『我想看這個歐洲劇團,不願因任何人的阻止而錯失機會。」

  「你可以去看一千遍、一萬遍,但就是不許和陳泰欽一起去!」海粟緊握著拳頭說。

  「為什麼不許?他現成就有兩張票,而且是今晚,我何必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放棄呢?」斐兒反駁道。

  「你明知道這是男女之間的約會,有這一次,就有下一次,」海粟說:「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引誘他,開始給他美好的遐想,然後再一腳踢開他,讓他痛不欲生。不!我不能讓你毀了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你怎麼能斷言我會一腳踢開他呢?」她說:「或許哪一天,我發現他值得托付終身,就嫁給他也不一定。」

  「嫁給他?」他彷彿被這幾個字嗆到般,「哈!對陳泰欽而言,那是更可怕的災難,更徹底的毀滅。在我最瘋狂的想像裡,你也和為人妻、為人母沾不上一點邊!」

  斐兒自己也如此想,娶她的人必然會倒楣;但這話由海粟口中說出,不知怎地,竟讓她覺得有些刺耳。

  她冷冷地說:「只因我有過縱火傷人的紀錄嗎?」

  「不只如此!」海粟也跟中帶霜的說:「我已經查出你在過去十年來遭人口舌的議論了。你還記得台中那個吳小開吧?他為了你差點被家族除名,你卻拿了他父親的錢,消失無蹤;還有你大學時慇勤追求你的學長,你騙吃騙喝,來了還敲了他家一記,才放他一條生路;再說高中吧!一個姓王的男孩子,在你面前服毒自殺,你竟忍心數著他母親給你的鈔票,一走了之……太多大多的例子,顯示了你的毒蠍心腸,你……你根本不是個正常的女人!」

  斐兒聽著他一字字的控訴,眼眸中的冰冷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霧,比窗外的冬天還蕭瑟。她用低低的聲音說:「很多事情,誰欺騙誰、誰壓搾誰,都只是表面現象。其實,我還真羨慕他們,必要時,他們有親友的援手,最後還是回到溫暖的家;而我,依舊守著黑暗的墳墓,孤立無援,獨自為生存而奮鬥。你能苛資一個瀕死的人,去向社會分一杯羹嗎?」

  這段話令海粟震驚極了!這也是第一次,斐兒說出類似較隱私的個人心情。

  他在苛責她嗎?沒錯,他一直在拿社會的道德和行為的準則來審判她。就如紀錄所寫的,她心中有魔鬼的恨,血液中有殘忍的因子,她不知情和義……

  但道德和準則不能令她衣食溫飽,情和義也不能讓她免於傷害,唯有如石頭般冷硬的心,才能讓地存活下來。

  黑暗的墳墓,天呀!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海粟凝視著她哀淒的神情,胸口的肌肉驀然扭曲,心緊緊地掀起來。

  呀!心痛!成年後幾乎不再有的痛倏地朝他襲來!

  他承受不住那壓力,人突然栽到一旁的座椅上,臉色蒼白,可那心痛卻不曾稍減。

  「怎麼了?」一向冷漠的斐兒,也察覺事態嚴重。

  「心痛!」海粟咬著牙說:「該死!我祖母那句話怎麼說的,我竟一時想不起來……」

  「有沒有藥呢?要不要請醫生?」斐兒靠近他問。

  「拜託!我又沒有心臟病,只是心病而已!」

  他恨恨地說:「都是你!我長大後只發作過兩次,一次就是十年前你誘惑我的那一晚,一次就是現在……每次都有你在場,不是很邪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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