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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言妍

  父親怎麼說的?最完美的女子化身,集天地之靈氣。她努力回想,十一歲以前她的模樣,慧黠的、溫柔的、愛笑的。對!愛笑,她一天到晚都在笑,像有一個透明翅膀的小精靈不斷在她內心製造美妙的鈴聲。

  她將櫻唇微啟,露出細白的牙齒,用失去已久的無憂無邪口吻,對著鏡子說:「我叫傅小霜,父親傅木賢,歿;母親仇可卿,歿。我是來復仇的,用微笑的方式。」

  ※  ※  ※

  六點五十分,她聽到熟悉的關車門聲,整個人立刻像上了發條的娃娃。她衝出門外,摸摸頭髮、拍拍裙子,再輕輕一推,門「鏗」地一聲闔上了!

  一陣冷意由腳底傳來,她竟忘了穿鞋,不過這樣顯得更逼真,不是嗎?

  電梯亮到五樓,門開了,果然是何靖宇。他一踏出來就直直往二號走去,連看也沒看她這邊。她光腳踩在磨石地上,佇著就像壁上的燈。

  是他瞎了眼,還是她吸引力還不夠?宛芸不得已只好自己前進一步,用最甜美的聲音說:「先生,對不起,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被鎖在外面了。」

  他鑰匙開一半,轉過頭看她,一時楞住,彷彿不解她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如此近地與他對視,宛芸耳紅心跳。見他不語,她又害怕自己被認出,於是強忍鎮靜,更笑容可掬說:「我真太糊塗了!老忘了帶鑰匙,結果把自己關在門外,你不會碰巧有開鎖的技術吧?」

  「很不幸,我沒學過。」他回復了神智,用很正經的語調說:「這種事只有找專業的鎖匠了。」

  這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向來風流成性的柯靖宇為何沒有乘機大戲慇勤,表演一出英雄救美呢?

  「你知道附近有什麼鎖匠嗎?」她不氣餒地再問。

  「我沒碰過這種車,所以不太清楚。」他說著,已開完鐵門和大門,準備入內。

  他這人不但玩弄感情,連最基本敦親睦鄰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嗎?她心一急,便拉住他的門說:「我至少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吧?!」

  「這正是我要做的。」他對她一笑說:「你先進來吧!警衛老李一定有些訊息,你可以問問他。」

  她臉又紅了,不僅因為他的話,還有他的笑容。他實在太好看了,尤其是在展現風度時,更是迷死人不償命,連一向不把男人看在眼裡的她,都忍不住心旌動搖。

  美麗的花草人人欣賞,但內含劇毒時,就人人得而誅之。她心冷了下來,用十足矯揉做作的態度說:「真太謝謝你了。」

  他不多說話,直走向電話,由老李處問到鎖匠號碼。

  「你自己打吧!我並不知道你家的住址。」他說。

  「我就住在對面──」她連忙說。

  「請自便吧!我正在等幾份重要的傳真。」他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並直接走進一個像是書房的地方。

  果真是跋扈無禮的人!宛芸忿忿地打完電話,鎖匠說十分鐘後會到。她百般無聊地站在客廳中央,有些沮喪。這與她假設的完全不同,他此刻應該坐在她面前,使出渾身解數想誘惑她才對呀!

  難道她的服飾打扮仍有問題?有了青春,但少了性感嗎?

  她強迫自己做些事,便開始瀏覽他的擺設。她方才一進門的第一印象就是「簡單明快」,他屋內的一切都是黑白色調,除了基本的東西外,幾乎沒有多餘的或只是純粹裝飾的物品。

  這又是一個驚訝。她不知道該期待什麼,幾幅明艷的畫,列著一堆名貴的骨董、不同色澤的醇酒,或者……,反正不是眼前沒一絲女人氣息的裝潢。

  她繞了一會兒,東碰西碰,他都沒有出現。他倒挺放心她的,也許她該弄壞一二東西,或順手牽羊,不過這與她長遠的計畫不合,不可以因小失大。

  算算時間,鎖匠應該來了,她到門外望一望,沒有人影。轉過身,陽台有一排風妍各異的蘭花,在溫柔的燈下靜靜綻放。

  這是柯靖宇泡妞之外的另一項嗜好嗎?

  辣手摧花人養的花,怎還能如此美麗娉婷呢?彷彿經過細心照顧,每一朵都開得完美嬌艷。

  完美?他那髒手?宛芸又有撕花的衝動。但這些蘭花太珍貴,他一定會發覺,反而壞了大事。

  她左右看看,在角落的一盆石斛蘭後有一片掉落的花瓣,淡淡的蒼白。盛開的不能碰,凋謝的總不禁吧?!

  為了取那瓣花,她蹲跪下來,整個臉貼在花盆上,好不容易才用兩根纖指將它夾了出來。

  一瓣在手,其樂無窮。她拍拍膝蓋,才剛站穩,赫然發現柯靖宇站在面前,而且一臉趣意盎然,似乎對她的舉止十分好奇。

  她的粉頰刷得通紅。她剛才的姿勢很不雅,臀及背部的曲線,透過薄薄的衣料,不是全被他看透了嗎?還有她那急切的表情,彷彿要撿的是一疊鈔票一樣!

  儘管窘迫,她仍維持冷靜,冒出腦中的第一句話:「你的花瓣掉了。」

  她說完後,覺得自己簡直像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幼稚可笑!

  「這不是『我的』花瓣,是我父親的。」他果真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他寄放在我這裡,想改善這兒的風水和磁場氣流。我是不曾在意的,都是他派專人來照顧,沒想到這可憐的花瓣被忽略了,我會告訴他們的。」

  為這沒生命的花瓣,他竟說那麼多。宛芸咳了一聲,不理他那濃濃的笑意,只說:「這麼美的東西,即使死了,也不該在角落生塵,應該埋回土中,才是它的歸宿。」說著,便將它放在一盆蝴蝶蘭的土屑上。

  「你一向有葬花的習慣嗎?」他笑著問。

  「嗯!」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總比摧花再棄花好吧!」

  這時外頭響起人聲,他們停止談話,一起走到外面來。

  鎖匠花了一段時間才開了門。宛芸付過錢,想請柯靖宇進來坐,他那邊的電話鈴卻響了。

  「一切都可以了吧?」他仍先問她。

  「可以了,真謝謝你。」她努力擺出最美的微笑。

  他點點頭,忙著去接電話,鐵門和大門同時關上。宛芸站在電梯前,臉迅速拉下,他們竟連相互介紹都還沒有,就這樣落幕了?

  他真的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嗎?她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在一張紙上寫了好幾個「任務失敗」。

  不過這才第一回合,她有的是時間,這幕戲不好,還有下一幕呢!

  ※  ※  ※

  第二天,宛芸買了一盆昂貴的小盆栽,並附上一張卡片,感謝柯靖宇的「仗義」之舉。

  那精心籌畫的禮物,卻在他門前躺了一夜。宛芸氣得撕掉卡片,把小古松端回家自己觀賞。

  「頂方」的人說他出差了。他去三天,她等了三天。這其間她反覆思量,柯靖宇不是可以輕易掌握的。他一下是毫無良心的花花公子,一下是精明幹練的企業家,一下是冷淡有禮的鄰居,三個面目迥然不同,她該如何引出他最邪惡的真我呢?

  今天他終於返家了!宛芸重新換了一套行頭,低胸的緊身上衣和短得可以的墨綠絨裙,穿在身上,纖腰若隱若現,一雙腿修長美麗,細如凝脂的肌膚耀耀生光。

  母親生前從不准女兒買這一類「暴露」的衣服,所以宛芸自己看了都臉紅,穿了一整日來適應。但她不得不承認,若柯靖宇看了不動心,就不算是男人了。

  她不習慣全然的豪放,因此將紛亂的秀髮規矩地挽上去,用墨綠夾子簪住,只留下細絲垂在潔白優美的頸項上,沒想到更有撩人的效果。

  她來到走道上,將門一推,又把自己關在門外了。她踏了兩步,才發現又忘了穿鞋。

  裸著足按鈴,她準備了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眼內有盈盈波光的。門開了,他一身淺灰的運動衣褲,比印象中更高壯迷人地站在那裡。

  「對不起,又打擾你了。」她眉微蹙,委屈地說。

  「你又忘了帶鑰匙了?」他看著她,挺高興的樣子。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健忘,改都改不了!」她用有些嬌嗔的聲音說:「我開始要恨自己了!」

  「進來打電話吧!」他笑著說,側身讓開。

  她故意挨他很近,讓身上洗髮精和沐浴乳的香草味充斥在他鼻間,她感覺他退後一步,差點撞到鞋櫃。

  同一家鎖匠,一樣十分鐘後到。

  打完電話,宛芸發現他並沒有像上一次,逕自到書房去辦事,反而站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她很優雅地移步過來,染著橙紅指甲油的纖足在他的乳白地毯上特別美。她抬起頭來,看見他的眼光停駐在她的腿上,不禁展開一抹冷笑,臉上的熱氣才慢慢散去。

  「你幫忙我那麼多次,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她微笑地說:「我叫傅小霜,細小的心,霜雪的霜。」

  「好詩意的名字,就和你的人一樣。」他友善地說:「我叫柯靖宇,李靖的靖,宇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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