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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言妍

  「哇!好氣派的名字。」她又給他一個燦爛的笑,然後說:「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你有看到其它人嗎?」他頓了一下又說:「你呢?你是張先生和張太太的親戚嗎?」

  「你也認識張先生他們呀?!」她有些緊張地問。

  「不熟,只在電梯上遇到一、兩次。」他說。

  「哦,我只是他們的房客,他們出國探親,所以租給我半年。」她說。

  「你的家人呢?」他又問。

  「我父母親都過世了,完全的天涯孤女,無親也無故。」她適時地輕歎一口氣,假裝很無奈。

  「連兄弟姊妹都沒有?」他真正好奇了。

  她搖搖頭。

  「叔伯阿姨總有一些吧?」他不死心地問。

  她仍是搖搖頭,用一個美麗安全的姿勢坐下來。

  「我不相信世上會有一個人全面孤立的,你總有朋友吧?」他眉頭微皺。

  「朋友當然有,他們都在南部。我是母親死後,獨自上台北打拚的,除了你和老李外,我不算真的認識什麼人。」她強調地說。

  「台北可是個大陷阱,尤其像你這樣的女孩……」他的皺紋更深。

  她正等著他說下去,外面有人喊門,他忙說:「是開鎖的,我去應付,你就待在屋裡。」

  「為什麼?」她很意外。

  「你看看你的穿著,如果開鎖的起了歹意,半夜潛了進來,你就慘了?」他嚇唬她說。

  宛芸不想抗議,但一下又竊喜,他果真注意到她極端誘人的服裝,否則不會說那些話。

  目的就達到,她很柔順地點點頭。

  她坐在沙發上,邊翻雜誌邊等著,很高興自己總算上了一壘。由和名彥相處的經驗得知,男人都有臭美症兼自大狂,給他們幾分顏色,就可開出好幾間染房來。

  她的招式還沒有用完呢!

  聽到鎖匠離去的聲音,她來到外面,冰涼的地面讓她瑟縮一下。

  「你甚至連鞋都沒有穿。」他看著她細白的腳說。

  「到我家來坐坐吧!我順便還你錢。」她邀請說。

  「那點錢何需計較,我看改天吧!」他猶豫說。

  「如果你有事,我當然不勉強。」她又一副可憐狀。「事實上我是有事要拜託你。」

  「好吧!」他聳聳肩說,不是很情願。

  請君入甕,這個甕早就準備好。感謝張太太,房裡佈置得溫馨雅致,像一個人人夢寐以求的溫柔窩,比起柯靖宇那冷透無趣的家,是舒服多了。

  他一進客廳,她就丟給他一個大抱枕,讓他沉在軟軟的椅墊中,起來都困難的樣子。然後奉上高級茗茶和精緻糕點,使人精神鬆懈。

  宛芸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由於在自己地盤上,她的姿態都是設計過的,「露」得恰到好處,經暈黃浪漫燈光的投射,可謂色、香、味俱全。

  「你不是說有事要我幫忙嗎?」他喝一口茶,有些不自在地問。

  「你也看得出來,把自己鎖在外面是我的壞毛病。以前我媽在,還沒什麼關係,現在就麻煩了,三天兩頭出問題。」她遲疑一會兒說:「我可不可以把另一份大門鑰匙寄放在你那兒呢?萬一我又糊塗了,也不至於每次都找鎖匠,對不對?」

  「放我這裡?」他的驚訝露於言表。「可是……可是我們才認識,呃,一個星期不到,你怎麼就隨便信任我呢?」

  「你別以為我是天真無知。我當然知道很多男人是變態、色情狂,或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但你不是。直覺告訴我,你是樂於助人的正人君子。」她說得舌頭差點打結。

  「你根本就不瞭解我,難道你不怕我亂闖你家,做些……呃,違法亂紀的事嗎?」他仍是不解。

  哼!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宛芸很篤定地說:「你才不會,你在我心目中已是英雄。全台北市,不!全世界我就只相信你一個人了,你不幫我,我還能找誰呢?」她覺得自己像在背某個名劇的台詞。

  「小霜,你到底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你父母一定把你保護得太周到了,才讓你輕忽了人間的險惡。」他搖搖頭說。

  他叫她的名字了,他竟沒察覺。宛芸仍不動聲色說:「我當然曉得人間險惡。可是很奇怪,我就是信任你,對你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我們以前見過面,或許是前輩子。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呢?」

  「說實在,是有一點。你的口氣,還有你的某一些動作,我都有些熟悉……」他努力想著。

  她心跳少了半拍,怪自己把話題引到這個方向,忙打斷他的思索,說:「我當然也觀察過你的行事為人,我對人一向有很強的第六感。讓我猜猜看,你有很成功的事業,算是少年得志型的,對嗎?」

  「你怎麼看的?我的昂貴傢俱和西裝筆挺?」他失笑著說。

  「當然不只。」她像貓一般,輕靈地跳坐他身旁,腿盤著輕觸他,發落在他肩上,美麗的臉僅離他咫尺,她拉起他的手,緩緩劃著上面的紋線。「我還看出你有個龐大的家族,堂兄弟姊妹眾多,感情卻很親密和樂。」

  「還有呢?」他並沒有把手縮回去。

  「你很有女人緣,很多女人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她停下來,掩住聲音中的悲哀,轉輕快說:「你現在有一個正式的女朋友。」

  「哦!」他吐出的熱氣化在她的耳垂。

  「她聰明、美麗、能幹。可惜她並不適合你,因為她事業心太重了,也綁不住你。若你們結婚,會是一場大災難,你的感情仍會繼續飄泊。即使現在,你已經背叛她了。」她胡謅一遍,兩手微微顫抖。偌大的屋子,幾乎成了吉普賽女郎的小帳棚,旖旎曖昧。

  「你真的會算命?」他清清喉嚨說。

  她往地毯上一站,炫人的帳棚不見了,只說:「現代的女孩子哪個不玩些星座、紫微斗數、手相或撲克牌算命這一套的?!你就信了?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幫我這弱小女子一點忙呢?」

  「好是好,可是我常出差,大概沒什麼用處。」他答應得不太樂意。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自有辦法。」她俏皮地說。心想,他不在,她才不會那麼「健忘」呢!

  她又替他添茶,並放了小提琴名曲「吉普賽之歌」,有天涯茫茫的流浪、夜深露重的低泣、對命運的控訴、無奈之後的盡情歡暢。

  柯靖宇靜靜聽著,她則看著他,毫不保留的。

  「你真是個美麗的雄性動物。」她發出一聲輕喟說。

  他突然嗆到,茶灑了一身都是。她忙拿出一條預藏的手帕,噴了迪奧的香水,會醉死人的,往他身上擦拭。

  「可以了!」他幾乎用命令式的口吻說。

  她回座時,瞥見自己敞開的胸部,一副誘人的畫面。但他的便宜僅只於此,她可做了防穿幫的措施,而且這些養眼鏡頭,都是要他付出代價的。

  「我這樣說不對嗎?」她嬌柔地說:「一定有很多女人說你英俊瀟灑,別說你不知道,那就太虛偽了!」

  「英俊瀟灑只是皮相,皮相最不可靠。我寧可別人看的是我的才幹能力,這才最重要。」他認真說。

  宛芸開始笑了,而且笑彎了腰,如串串風鈴響著。

  「你笑什麼?」他不解地問。

  「我沒想到這些話會由你口中說出來。」她忍著笑說:「以前只有女孩子說,別看我外表,請看我的頭腦。呃,再沒想到會輪到男人說!」

  他也笑了,換了稍微輕鬆的姿態說:「不過我還是喜歡看女人的外表,賞心悅目。我可不可以說,你是個美麗的雌性動物呢?」

  來了!食色的真面目。她又發出了一連串笑聲,笑彎了眼,動人如新月,來掩飾內心的不安。

  「你又笑什麼呢?」他沒有進一步行動,只問。

  「哦!我接受……接受你的讚美。」她強迫自己不要歇斯底里。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他凝視她說。

  「我有什麼奇怪呢?」她機警地問。

  「說不上來的。」他放下茶杯,站起來說:「我該走了,再留就太晚了。」

  「並不晚呀!也不過十點半而已。」她挽留說。

  「我明天還要上班呢!你不必嗎?」他走到門口問。

  「我還在休息中呀!暫時還可以逍遙一陣子。」她回答說。

  「哦?」他抬起眉毛,一臉疑問。

  「要走就快走吧!不敢耽誤你的睡眠。」她推他出去,決心結束今天,不再演下去。

  「很高興認識你,小霜。」他在門外說。

  「我也是。」她擺出最後的笑容,關上鐵門和大門。

  這一回合小勝,宛芸有剝去一層皮的感覺。屋內的溫度好像徒然降至冰點,她的心也由春天跨到冬天,臉上罩了一層冷冷的霜,無力再化開。

  她疲倦地躺在沙發上,瞪著乳白色的天花板,宛莉在療養院中哀嚎至死寂的神情映在上面。

  這個敵人比想像中的精明難纏,但復仇之路仍要繼續走。她翻個身,把自己埋在抱枕裡,隱隱約約有一種味道,她用力吸兩次,才覺悟到,那是屬於柯靖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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