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妹妹陶醉的神情,宛芸無法再苛責,只能說:「我只希望你不要被愛沖昏了頭,偶爾也要站在一段距離外理智地分析,看看他是否誠心誠意!」
「他若不是誠心誠意,又為什麼花那麼多心思在我身上呢?」宛莉眼眸晶亮地說:「你不知道,他們柯家是北部的望族,地數不清,有自己的家族企業。阿靖一個堂堂的柯家少爺,有那麼多女孩他不睬,偏偏和我交往,能說他不愛我嗎?」
「如果他是存心要玩弄你呢?據我所知,有錢的少爺都是風流成性的!」宛芸澆她冷水。
「風流少爺也會有被馴服的一天呀!他說我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奇跡。」宛莉辯著:「而且他是『頂方投資集團』的總經理,每天忙得要命,他才沒有閒工夫去『玩弄』任何一個女孩子呢!」
「那可不一定,有錢少爺癖性不少,有人愛收集骨董車,有人愛打高爾夫球,就有人愛當採花賊。」宛芸說:「媽生前告訴我們的那些話,你都忘了嗎?」
「你和媽都是一國的,都恨男人,這是不正常的心態!」宛莉氣餒地說:「還有,你們老認為我笨、我濫情,但我活得比你們快樂!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阿靖就是我這生的白馬王子,我絕不會輕易放棄我的辛福!」
「宛莉,我是為你好!」宛芸加重語氣說。
「為我好,就別說打擊我的話!」宛莉倨強地說:「我知道自己一向沒有你優秀漂亮懂事,但不表示我就沒有人愛吧?!」
宛芸聰明地開上嘴,扯到這個心結上,宛莉一定又會落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依宛莉的脾氣,不自己去碰個釘子,絕不會死心,但阿靖這個代價會大到什麼程度呢?
她走到靈堂前,拈了兩炷香,虔誠地拜著,希望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她們這封孤苦零仃的姊妹,一路平順。
元寶、蓮花、紙鶴燒了,土黃轉焦黑,墟灰上有紅艷的火苗和燦金的星點,在吹入的風中,像一幅弔詭的畫。
第二章
寒流來襲,宛芸不小心就染上感冒,而且還相當嚴重,什麼A型B型的混合種,整天覺得兩國細菌在她身體內打架。
即使頭重腳輕,她仍撐著去上班。這是她正式踏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雖是小小的外貿公司,她也不願意在第一個月就頻請病假,否則人家會以為她是紅鼻子的林黛玉。
幸好每天有名彥接送,讓宛芸免擠公車之苦,怪的是,他竟沒有被傳染到。
「這就是吸過安非他命的結果,細菌也怕中毒上癮,不敢來找我!」名彥得意地說。
「你一張嘴就會胡說八道。」宛芸說。
「不是嗎?要不然這細菌就是四大美女型的,專找你這種漂亮女孩下手,它們見到我只有沒命狂逃啦!」他更亂扯。
「誰說的?難道我們胖老闆也是美女嗎?」宛芸笑著說:「他可也病歪歪的!」
「哇!我的媽!那些細菌還是瞎了眼的!」他叫著。
宛芸差點笑岔了氣,咳了半天。
「對了,好像很久沒看到宛莉回家了!」名彥問。
「還不是整天和那個阿靖泡在一起!打電話說不清,我又沒空去找她,過陣子有聖誕假期,非去看個究竟不可。」宛芸很無奈地說。
「那個阿靖到底是何方人氏?魅力這麼大,把我們小宛莉迷得團團轉?」他好奇地問。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柯,是個有錢的闊少爺,有個總經理頭銜。他接過我一次電話,聲音很囂張,聽起來很令人討厭。」宛芸說。
「要不要我叫幾個兄弟去查他的底,順便教訓他一頓?」他建議。
「拜託!我在趕狼,可不想又引進一堆狐呀狗呀,我還不想吃官司坐牢呢!」她連忙說。
「曖!這誤會可大了,我們不過是一群牧羊犬和小白狐而已,很可愛的!」他苦著臉說。
「你們可愛,其它人就是帶光圈的天使了!」她笑著下車,眼前就是她的辦公室。
也許是名彥的一席話,她整日都有心神不寧的感覺。尤其是打電話到宛莉的公司,竟說請了病假;再撥號碼到公寓也沒有人接,她更憂心忡忡。
難不成宛莉也感冒了或者溜班和阿靖跑出去玩了?
她加班到七點,一回到家就被沖天的電話鈴聲嚇到。她半跑著,腳差點扭到。
「喂!」她喘著氣說。
「姊!姊!是我,我好難受,你快來救我!」宛莉在那一頭央求著,帶著明顯的痛苦。
「宛莉,你在哪裡?你是不是生病了?」宛芸緊張地問。
「我好不舒服,你快來嘛!」宛莉只是哭。
「好!我馬上來。你在家裡嗎?……阿靖沒有陪你嗎?」宛芸想再問清楚些。
一提阿靖,宛莉哭得更淒慘,她叫:「別提那個混帳王八蛋了!我恨他,我恨所有姓柯的人……。姊!你說對了!他是採花賊!姊!你快來呀!我覺得自己快死掉了!」
「宛莉,你有受傷嗎?你可別做傻事呀!」宛芸急壞了,但那兒只是低泣,她又說:「等我,我立刻就來!」
她放下電話就往頂樓沖,敲沒三下,名彥就來開門,他穿著新襯衫、新褲子,頭髮梳得閃亮,客廳還坐著一位盛裝美女,一看就知道是在約會。
「對不起,名彥!宛莉出事了,一直哭叫,你能載我到台北嗎?」宛芸顧不了許多,直接說。
「出事了!出什麼事?」他馬上說。
「我也不清楚,好像阿靖變心了,我怕她會做傻事!」宛芸急急說。
「我們現在就出發!」他拿了外套就說。
「可是你……你的朋友……」她有些遲疑。
「阿嬌是老朋友,不會介意的!」他說。
客廳的女孩在聽到名彥的解釋後,並不很高興,一直嘟著嘴看宛芸,一臉懷疑,宛芸只能歉疚地笑笑。
黑夜在高速公路上奔馳,令宛芸想起母親死的那一夜,內心的寂冷恐懼,陰陰地攀在她的每一根神經。天呀!她明知阿靖有問題,就早該插手,而不是坐視不管。若宛莉有什麼不測,她該如何向九泉下的母親交代呢?
一路上,名彥都往好處講來安慰她。她只希望他開更快,不再叨念他超速及隨意換車道的壞習慣。到了台北,她很訝異沒有警察盯上他們。
他們到宛莉的公寓時,裡面一片漆黑,充滿煙味,每扇窗都開著,簾子鬼魅般飄著,四周冷得凍人。
「宛莉,你在哪裡?姊姊來了!」宛芸叫著。
有一個身形蜷縮在床上,宛芸摸到開關,燈一亮,才看見棉被邊緣露出的一來黑髮。她心驚地去掀翻,又怕出現不敢想像的情景。
「宛莉──」宛芸小心叫著。
「關掉燈,我受不了亮光!」宛莉在被裡悶喊。
名彥立刻照辦,但客廳的通明燈火依然射入房內,足以讓人看清眼前的一片混亂。至少在衣堆被堆裡的宛莉沒事,宛芸鬆了一口氣,很溫柔的說:「我來了,你別難過,有什麼委屈儘管對姊姊說。」
宛莉終於露出個臉,紅腫的眼一看見門口的名彥,馬上嚷著:「叫他走!我恨男人,天下男人都是混蛋!」
名彥雙手一擺,踱了出去。宛芸輕柔地拭著妹妹頰上的淚痕,又惹出更多的傷心,幸好她有備而來,把名彥車上的一盒面紙都帶來了。
「姊,你為什麼不罵我?當初我鬼迷了心竅,不聽你的勸,如今自作自受,你該罵我活該才對呀!」宛莉擤著鼻子說。
「該罵的是那個阿靖,你已經夠難過了,我怎麼忍心再說你呢?」宛芸盡量平穩情緒:「現在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實在太丟臉了,我覺得自己好骯髒、好下賤……啊──」宛莉驀地撫住肚子,叫了一聲。
「宛莉,你怎麼啦?!你沒亂服什麼……安眠藥吧?!」宛芸抓住她問。
「姊,我說了,你別罵我好嗎?我本來想瞞住你的,但阿靖竟然背叛我,我實在沒有人可投靠了。」宛莉說。
「到底什麼事?」宛芸冷靜地問。
「我……我三天前去墮胎了!」宛莉囁嚅地說。
宛芸往後退一步,一時無法接受。「墮胎」在她生活中常聽也常見,但怎麼會發生在善良易感又天真無邪的妹妹身上呢?母親會怎麼說?她才過世幾個月,一向寵愛保護的么女竟出此事,她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面對宛莉驚恐的表情,宛芸達一句責備的話都吐不出來。
「姊,我知道我錯了!但我絕不是你想像中的壞女孩。我到台北來,一直很潔身自愛,我朋友同事邀我去酒吧舞廳,我都拒絕的!」宛莉抽了一張又一張的衛生紙,哭著說:「我以為阿靖是不一樣的,他的眼睛看到我總是發亮,我第一次遇見他就愛上他了!就是那種觸電的感覺,然後就掉入漩渦中無法自拔了。」
「宛莉,不是我老古板,你才認識阿靖多久?不到幾個月吧?!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怎麼就把身心交給底細都不清楚的男人呢?」宛芸痛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