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著那誘人的烤雞香味,杜子風不由嚥了嚥口水,左右張望一眼,心想這一帶人煙稀少,天色又漸漸昏暗,應該不會再有人經過了,就算他把這些供品給吃了,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思畢,杜子風伸手抓起烤雞,取來酒壺,啐了聲道:「木頭畜生有什麼好拜的?祭祭我的五臟廟還比較實在哩。哈哈……」語畢仰首飲了口酒,輕呼一口氣。「呼,好久不知酒滋味了,真好、真好。」
杜子風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多時便把一隻烤雞啃得只剩雞骨頭,酒也喝得一滴不剩,最後仍意猶未盡地把那盤水果也吃光。最後,丟開酒壺,打個飽隔起身,略帶著幾分醉意,搖晃著身子回家去。
他離開後不久,小廟後深幽的林子裡,忽地出現一雙火紅的眼睛,未久又出現另三雙火紅的眼睛。
一個悶悶的聲音自林內響起:「可惡的臭小子!竟敢吃了我們的供品,我一定要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
這話聲一落,另一個略尖細的嗓音接口說:「沒錯,既然只圖不勞而獲,那我們就讓他一輩子都這麼地『好過』吧。」
「沒錯、沒錯。」兩個類似童稚般的聲音應和著。
話聲方落,深林內的那四雙火紅的眼睛亦隨之消失無蹤,只餘那陰惻惻的尾音在黑林內迴盪著。
當晚,忙完一天家務的梅映雪,回到房間就看見丈夫已上床睡覺,甚至還發出輕微的鼾聲。看著那似失去了什麼光彩般的睡瞼,她心底有著莫名的失落,讓她不由自主輕歎口氣。
佇立片刻,她過去把丈夫隨手亂扔的長衫拾起,稍稍抖平欲披在椅背上,不意一張折迭整齊的紙張,從長衫裡掉了出來。
梅映雪拾起,本想放回長衫的袋內,但仍禁不住好奇地打開紙張,一看之下不由驚得小嘴微張!這……這竟是張一百兩的借據,而且還是向賭莊借的?
驚愕不已的她不由自主轉首看向熟睡的丈夫,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個好賭的人,甚至還向賭莊借了錢……轉眸看一眼這破舊的屋舍,心想他哪來的一百兩可還錢?倏忽間,她想起了被婆婆收去代管的那一小箱銀兩,婆婆或許會拿那些錢替他還債吧。
她木然地把借據放回長衫口袋裡,轉身坐在竹椅上,看著桌上跳躍的油燈焰火,胸口有點酸、有點悶,只能無語問蒼天……
天老爺,她到底嫁的是怎樣一個夫婿啊……
這日學館休息,杜子風睡到日上竿頭才醒來,起床走出房間,只看見廳堂的飯桌上擺著一碗粥和一碟醬菜,他走過去伸手摸摸碗邊,是冷的。他不由皺了皺眉,想都不想便開口喚道:「映雪,把粥給我拿去熱一熱。」
好一會不見回應,他眉頭皺得更深了,俊顏隱現怒氣,似自語般切齒道:「這女人愈來愈懶散了,一點都沒有做妻子的樣子。」語畢便尋往屋外。
屋外是一片的寂靜,院子裡正曬著一小捆一小捆半干的柴火,樹蔭下一對公雞和母雞,領著一群小雞正在覓食;竿上的衣服也還在滴水呢。
杜子風屋前屋後尋了圈,喚道:「娘、映雪,你們在家嗎?」
喚了數聲俱不聞回應,杜子風心想她們大概又出去採野菜了,想到天天都吃野菜,一股莫名的厭惡打從心底湧現,心想既然岳丈家是有錢人,妻子何不回家去要點魚啊肉的,也勝過每天去田野翻找野菜好啊。
思至此,突然間一個意念閃過他的腦海,環顧四週一眼,他快步走回屋裡進入房間順手關上門,又至窗邊慎重地朝外頭探看一眼,接著上前打開妻子從娘家帶來的那兩口大木箱。
只見兩口大箱子裡除了布匹和衣物外,沒什麼看來值錢的東西了,杜子風失望地翻翻那些衣物,不禁自語抱怨。
「唉……就算你家是大布莊,難道除了布之外,就沒有值錢的東西了嗎?這樣教我以後怎麼靠你呀?」說完,他本想蓋上木箱另想辦法,但心念一轉又說:「算了,這些衣服看來還不錯,換它幾個錢,或許就能翻本了。」語畢,取來包袱巾鋪在床上,開始把木箱內上好質料的衣服和布疋取出。
突然間,一個紫檀小木盒出現在眼前,取出打開一看,滿盒都是黃金打造的首飾,看得他眼睛發亮,驚喜不已!片刻他回過神來,忙把木盒蓋上揣進懷裡,過去把那些衣物包起,打算趕緊到城裡的當鋪,把這些東西換成現銀。
當杜子風回頭欲把大木箱蓋上時,一個念頭又起——既然她會私藏這盒首飾,或許箱內還有更值錢的東西也說不定!
於是他開始動手在木箱裡翻找,果然在箱底的角落處摸到一個小錦囊。
他扯開絲繩一看,裡頭是一顆顆如雀蛋般大小的珍珠……
天哪!這些傢伙可值不少錢呢!杜子風看得兩眼都發怔了。飛快地,他笑開了整臉!
不錯、不錯,這樣一來,他不但可還清賭債,甚至還可大大地翻本呢!遂把小錦囊塞進袖袋中。
想到得意處,杜子風忍不住哈哈大笑,卻在聽見自己的笑聲同時,驚覺似乎得意過頭了,忙打住笑聲。欲蓋上木箱,卻又想或許她還有其它的藏私,不禁又把木箱仔細翻找一遍,直到確定沒有之後才作罷。合上箱蓋,提起包袱他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出去。
杜子風從賭莊出來,丟著手裡的一小包碎銀。
哈!手氣果然不錯,不但還清了賭債,甚至還小賺了十數兩,就用這些錢去喝點小酒、吃幾塊香噴噴的燻肉吧!想到這裡,感覺口中已充滿了燻肉的香氣和美味。
他整個心思都在想著該如何用這些錢去好好飯飽酒足一番,豈料一個不留神竟撞上了走在前頭的人。
「唉呀——」前方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聲,是女子輕柔嬌媚的嗓音。
「小姐,你有沒有怎樣?」一個略帶稚氣的嗓音急急問。
杜子風這才驚覺自己撞上了人,還是個女子呢。忙收回心神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在下太不小心了。」
梳著雙髻的小婢轉過身來,小小柳眉微挑,杏目合怒,雙手叉腰怒聲責罵:「喂!你這個人出門是不帶眼睛的嗎?為什麼走路不看前面,七早八早就像喝醉酒的瘋漢,亂跌亂撞的!」
小婢一頓潑辣的責罵,讓杜子風俊顏緋紅,忙不迭低聲道歉。「是、是,這一切都是小生的不對。」
雖然杜子風已道了歉,但小婢仍得理不饒人地繼續開罵:「瞧你也是一副人模人樣的,卻是這般莽撞如牛,可知我們家小姐可是千金之軀——不,是萬金之體,撞傷了你可賠不起的。」
「是、是,姑娘說得對,是小生失禮了,還望姑娘大人大量,多多海涵。」杜子風雖覺被一個小丫環如此惡言辱罵,實感顏面無光,但為息事寧人,也只能拚命地賠不是了。
「小安,別再罵了,這位公子都說不是故意的了。公子,這也不全是您的錯,請恕仙兒教婢無方,對您失禮了。」
低頭只顧道歉的杜子風,聽見那猶如銀鈐般的悅耳嗓音,本能地抬頭朝前看去,只見眼前佇立的女子美艷極了!她美艷的臉龐光燦如花、嫣唇嬌艷欲滴,嫵媚、魅惑的異採來自她的雙瞳,熾熱極了、明媚極了。
杜子風像是著魔似的怔怔地注視著她。
少女嫣然一笑,瞳眸深處有一股無可言喻的、令人戰慄的風韻流露出來,是那麼地溫柔、那麼真摯,又那麼火熱,就像一把無形卻足以融得了精鋼的火,當人面對著它時,幾乎就能在她的凝望下迷失了。
杜子風無法自抑地打了個寒顫,感到有著剎那間的暈眩,胸膛裡的一顆心正在急速地蹦跳著,血液往頭上衝,渾身燥熱,連呼吸也顯得侷促起來。
突然,少女明眸綻放無比意外與欣喜神芒,嬌顏羞紅,像似玉染硃砂,語調嬌嫩怯生生地說:「你是杜大哥吧?我是仙兒呀,你不記得了嗎?」語畢更上前,忘情地像個天真的小女孩般拉起他的手,對他綻開可人的笑靨,那模樣嬌憨極了。
「我……我……」杜子風根本不記得曾結識過這個女孩,但這少女實在太迷人了,遂讓他不由自主地點頭順口說!「呃……是啊,好久不見了。」
美艷少女忘了矜持,只是拉著他的手,明眸裡淨是無盡的戀慕。「已經快十年了呢,自從你們搬離梁州後,仙兒可是朝朝暮暮都想著杜大哥呢。」
就算是認錯了人也好,這天外飛來的艷福,杜子風可不想白白放過呢,遂佯裝出十分懷念的神情。「是呀,杜大哥也十分想念仙兒妹妹呢。」
正當胡仙兒欲再與他敘舊之時,一頂八人大轎來到兩人身邊,小婢女出聲招呼:「小姐,轎子來了,我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