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茶搶著道:「是他,這一切全是他的罪過!我只是個可憐的、被命運捉弄的無辜女人,是這個男人逼我做這些事的,我沒辦法……」她抽噎起來。「只要別把我送官,我會改過自新,做個賢妻良母,一輩子盡心盡力的服侍老爺,而老爺也少不了我!」事到臨頭,她幡然醒悟居家這碗飯有多好吃,比起雲非易的陰陽怪氣,跟著房明鏡吃穿一生無疑是安穩得多。所以她想對衛紫衣動之以情,看房明鏡面上放她一馬。
雲非易不肯一人背黑鍋,兩人又互咬起來。
「安靜。」衛紫衣喝道。
他點了兩人軟麻穴,攜了寶寶的手到外頭透透氣。
人心大多是偏私狹窄,甚至險惡醜陋,江湖走久了,愈易生出這樣的感慨。
寶寶一言不發,她不再感覺好玩了。
衛紫衣對月沉思良久,下了決定就不再更改,喚來馬泰,告訴他:「私了。」從此,亂葬崗裡將多了三堆上墳。剔除三隻害蟲,他並無罪惡感。對壞人心狠手辣,等於是保護好人,此乃他一貫的原則。
至於雲山茶,他留書一封,將她交予房明鏡處置。信裡只說她行為不端,跟雲非易過從甚密,恐非親兄妹云云。反正雲非易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隨便她花言巧語編造對己身有利的話,只求她能從此安分守己,真心對待房明鏡。
少不得她又要唱戲的哭娘一一一假淚兩行。
衛紫衣最感歉疚的人是雲老石頭,事後派人查詢,得知他家裡還有一老妻極其孤苦無依,除了將他歸葬故土,下個最近的分社每月送錢米去雲家,給他老妻養老終生。如此安排,也算對得起雲老石頭在天之靈。
有道是:偶然犯事叫做過,立志犯法叫作惡。
惡人自有強人收。
「鑿壁輸光。猜一八名。」
「孔明。」
「吾子之子始可繼承家業。猜一人名。」
「孫權。」
「挾泰山以起北海。猜一人名。」
「岳飛。
「酬神保佑。猜一人名。」
「謝安。」
「那麼,『轉怒為喜』呢?」
「顏回。」這話一出口,觸動了他心靈深處的某根神經,頓悟她的話中有話,不禁拿眼溜一溜她那張清新脫俗、表情特多的臉。「你這個小鬼靈精!」他伸指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微笑起來。
「你很會逗我開心。寶貝,我會沒事的,只是有點難受,房明鏡這個朋友,我怕是永遠失去了。」
「怎麼會呢?」秦寶寶困惑的搖搖頭。
「團為我撞破了他家的醜事,又是男人最難以忍受的綠帽子家醜。即使雲山茶花言巧語騙過他,他心裡總會生出一點警覺心,對雲山茶迷戀歸迷戀,也不會再將人權逐漸轉移給她,這樣一來,不至於使兩個孩子都失去母親,同時也在保護房夫人的嫡子。」他的眼光是奕奕有神的,透出一抹銳利,頗為無奈的成人式的精明。「男人最重顏面,不樂意再見到知曉自己家醜的朋友,以免勾起不愉快的回憶。」
「大哥!」寶寶覺得大哥好可憐,為朋友做了那麼多,人家卻一點也不知道,反而要怪他一個外人去抓主人之妾的姦情。
「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房兄會安然無事。」
「那個雲山茶不會再作怪嗎?」
「她是惡人無臉。瞧她嫁進房家數年都風波不生,可知房家的衣穿食用已能令她滿足,她本性也不是那種張牙舞爪的人,若非雲非易出現在房家給她壯膽,她也不敢生出是非。昨晚的事,足以讓她嚇破膽子,我相信她會認命的待在房家,守在房明鏡身旁終老。」
「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正是。」
她抬眼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很想說個笑話使他寬心,又覺得不是時候。「大哥不是有很多朋友嗎?」她期期艾艾的說。
衛紫衣的眼底掠過一抹訝異。
「我是有很多朋友,以我目前的地位,多的是想和我結交的人。」他不自禁的發出一聲低歎。「然而,完全和我沒有利害交關的朋友,少年時所交的朋友,也只剩這一個,終究還是保不住。」
「大哥怎麼多愁善感起來?房明鏡有跟你交過心嗎?我看並沒有。真正瞭解你,願意陪你出生入死、福禍與共,是三大領主和大執法他們啊!」
衛紫衣像給針刺了一下,真正醒過來。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謝謝你,寶寶。」他笑了,又像是「金童閻羅」了。「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近日我常思考一句謎語,始終不解其意。」
「我很會猜謎哦,你告訴我吧!」
「謎題是『一家養女百家求』。」
「哇,這姑娘恁地美好?卻是猜什麼呢?」
「猜一句相關語。」
「相關語?」她喃喃的說,好用心的思考。「一家養女百家求……啊,哪個男兒是丈夫!」驀然地,她懂了,這個壞大哥反過來拿她逗樂子。小嘴翹嘟嘟的,聲音氣呼呼的:「大哥壞壞,專門欺負我。」
「我欺負你?」他死不承認,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怪不得二領主夫人會說:男人笑嘻嘻,不是好東西。」
「她怎麼可以亂教你呢?」他輕哼著。
「她說當初二領主也是賦笑兮兮的把她給騙了,不得已只好嫁給他。」
他豁然大笑。「好一個『不得已』,我終於瞭解女人是多麼虛榮的動物了。」這一笑果然心懷大開,把寶寶擁抱得結結實實,笑意遍佈在他的眉梢眼底。「告訴我,你也會『不得已』才嫁給我嗎?」
「不,我會讓你『不得已』來娶我。」
兩人相視大笑,笑得好開心,好真心。
老遠跟在後頭的馬泰,卻是唉聲歎氣,任他軟聲相求,好話說盡,小棒頭硬是躲在馬車內,給他來個相應不理。
原來,他們連夜離開梧桐鎮,小棒頭少不得要出來和他碰面,她很不好意思,神態不免扭扭捏捏。這個傻頭傻腦的愣小子竟然會錯意,偷偷摸摸的把寶寶買的藥粉遞給她,關關切切的,小小聲聲的問她:
「會痛嗎?」
「還好啦,一點點。」生那麼大一顆痘痘,不痛才怪,他沒有取笑她,還那麼關心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慶幸沒有愛錯這個傻男人。
「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方便?是有一點啦!」的確不太方便見人。
「你別難過。我曉得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對女人實在是很不方便。不過,你別擔心,我什麼都懂,我會想法子讓你方便。」
「方便什麼?」小棒頭開始一頭露水。
「這……我……」馬泰不想她竟無法心領神會,一時猛摳腦門,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你大約多久要上茅廁方便一下?你老實告訴我沒關係,時間一到我會叫馬車停下,揀個隱秘處讓你方便……」
「你到底要我方便什麼?」
「你……不是那個……那個……來了……」說到後來,自己先臉紅了。
小棒頭恍然大悟,看看手中的藥,原來……原來他以為她是「紅姑娘」來了,需要吃止痛的藥,難怪會問她疼不疼?要不要方便?
「你是瞎子啊!」什麼叫老羞成怒,看小棒頭此刻的臉色就知道了。她指著自己的鼻尖,怒道:「這麼大一顆痘痘你沒看見嗎?你想到哪裡去了?」
三更半夜的,她不是側著身,便是低著頭,若非她點醒,馬泰真的忽略了。同時,眼對眼、鼻尖對鼻尖的細細打量,「噗」的一聲,他笑得直摟肚子。
「哈哈……好大的痘痘哦!」他還自以為幽默的加一句:「以後你也別叫小棒頭,改叫你大痘痘好啦!」
那後果是可以想見的。
看他如今垂頭喪氣的模樣,就是他昨晚取笑人家的代價。
這代價也太大了吧?!他其實沒有惡意,只是突然間看見,每個人都會想笑嘛!加上他先前自以為是的誤會,這一聯想下來,他才會笑得口沒遮攔。
「唉,小棒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哼!」
完了,她餘怒未消,馬泰好生煩惱。
前頭傳來那一雙金童玉女的有情笑聲,他愈發觸景傷情,感慨不已。
馬泰看看自己,再抬頭看看魁首,唉,老鷹捉小雞——一個憂愁一個喜。
第八章
山西,是中國歷史上最悠久的一個地域。它位居太行山以西,所以叫山西,春秋時代這裡是晉國的領土,再往前推算,帝堯。帝舜、大禹都曾定都於山西境內。
山西的中央地帶就是太原盆地,有「山西小江南」之稱。
衛紫衣和秦寶寶輕車簡從的去參觀了晉祠,細觀聖母殿內的宋代彩塑,喝了「難老泉」的泉水,以及有千年歷史的周柏、隋槐,當然,唐太宗李世民撰寫的「晉詞之銘並序」石碑帖有拓本,更是非買回家珍藏不行。
玩了一天,夜裡回到太原分堂,梳洗過後,寶寶連消夜都沒吃,便累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