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了,其實內心深處他已不再奢求與她共給連理,他只願她過得幸福,有機緣再與她重逢,看看她的臉,聽聽她的聲音,於願已足,他心中這顆躁動不安的心也可以獲得寧靜。怎奈,那年一別竟是天人永隔。
蒼天哪,莫非真的天妒紅顏?他熱淚盈眶。
偶然回憶當年,她有沒有愛過他,他不知道,只是一見湩青,就比情根深種,愛苗難拔,將一片真心全獻予馮香蝶。他一直相信她是愛他的,如同他對她的癡心。
如今愛語成空,多年的癡心一朝幻滅,這椎心剌骨之痛幾乎使人發狂。
「香蝶——」
他發出野獸般的呼叫聲,「香蝶——香蝶——」那又沉又重的痛苦壓在他胸口上,不及時宣洩真會導至瘋狂,仇炎之搶身上馬,雙腿往馬腹上一夾,急射而去,若非淚灑風中,誰又知道鐵血公爵也有傷心時。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這是誰說的,倒像是專為仇炎之而描寫。
天地間有一瞬間彷如停止運轉,安靜得怕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人知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可是,他為什麼傷心呢?瞧著倒怪可憐見。」丁籠沙睜著一對既清醒又迷惑的眸子道。
寶寶驚悸了一下,愕然道:「誰曉得呢?我爹待我娘的恩愛在當時可出了名。看他年紀比我娘還要小,誰知他從哪裡得到一幅畫像,就這樣癡癡癲癲。」
他們都無法想像一位世襲公展和武林第一美女之間能有什麼,怎麼可能?身份判若雲泥,生活環境亦無交集,何來機緣相識?只能說有人獻圖欲討公爵歡心,不料公爵掉入魔障。
「太玄了!將你娘的圖像借我一觀。」唐蠡亦動了好奇。
「不給。」
「恁地小氣!」
「不小氣,是怕你和籠沙姊姊傷和氣。」
「怎麼說?」
「公爵尚且把持不住,況乎你唐蠡小子?前車之鑒不遠,你最好自生警惕,以免情海生波。唉,說起來,娘親的魅力凡人無法擋,怪不得娘親不幸壽夭,爹爹過度場心,頭髮在短時間內由黑轉白。」寶寶對生母不禁油生一股仰慕之意,不愧是武林第一美女。有為者亦若是!「她」也要加油,加油!
畢竟是已仙逝的人,唐蠡也不堅持一定要看。只要寶寶沒有順手牽羊給他惹出麻煩就好!再則,籠沙的困境似乎也過去了,公爵都不追究,誰會多事?
丁籠沙反倒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公爵未追來時,她鎮日提心吊膽;等公爵追了來,猛然觸悟他根本從未見過她,即使得知有舞姬私逃,他也全不放在心上,連看都沒往她這邊看上一眼。她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在「楚國公」的心中連站的角落都沒有,比不上一福美人圖來得緊要。
唉,紅顏竟似骷髏頭,不值得英雄一瞥?丁籠沙但覺胸口緊扭,好不煩悶。
「不妙!」唐蠡深謀遠慮,忙道:「官場中人反覆無常,他一時不曾想起,誰敢保證他不會返轉回頭再來糾纏?快走為妙。」
慚愧!丁籠沙心頭猛震,暗叫一聲慚愧。她方才是給豬油蒙了心,陡生糊塗念頭,竟爾忘了是誰為她屈居廚役,甘冒大險將她救出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重新改造了她的命運。她居然偷偷遺憾仇炎之單騎追來不是為了她,當真不該。
女人的虛榮心可夠教人吃驚的,不是嗎?
她帶著愧疚的心,暗自許諾從今以後嫁雞隨雞,終生侍奉丈夫,此情永不渝。唐蠡是個實心人!值得她為他付出青春歲月。
「唐大哥,」她的眼神如春風、如暖兩。「籠沙蒙你垂愛,感動在心,今後不再著綾裡紗」願荊釵布裙以待君。」。
這是同甘共苦的心聲,唐蠡大感窩心,愛意更增。
「你的一片直心我領受,可是,說什麼也捨不得教你受委屈。我府上世居川境成都的,『唐家堡』,成都又名錦城,意思是絲綢重鎮,尤以蜀錦聞名於世,我現在就能想像絢麗多姿的錦緞裡於你身,該是飄飄若仙女降臨吧!」
「唐大哥……」丁寵沙只覺一股說不出的情意據滿心頭。
「好哇!」秦寶寶可捉著了實證,欲笑不笑的瞧著唐蠡。「你到底承認了你是唐十公子,當初又為何不認?」
「怕你壞事。」他悠悠笑道:「去年家裡要我和另一名門聯姻,我不肯答應,最後和大哥吵了一架,離家出走,當時內心氣憤不該生在唐門,連婚姻大事都不得自主,不願自承是唐門中人。而今不礙事了,我已尋得美人歸。」
丁籠沙的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科著喉嚨說:「原來你出身名門,想必家規嚴謹,私訂終身恐怕不見容於雙親。」
「不,不是你想像中的書香世家。」唐蠡一時解釋不清,只能安慰她:「我父母雙亡,在祖父身邊長大,他老人家十分憐惜我,是個十分開通的老人,不比長兄和三叔固執不通,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肯成全我們。」
「可是,萬一……他們堅持要你聯姻又該如何?」
「聯姻不過是結合兩家力量的一種手段,不一定非我不可,只怪他們看我老實好說話,一心要逼我點頭,才鬧僵了。其實,十一弟唐情是我唐門第一美男子,由他去聯姻,女方必定滿意,說不準此刻已拜過堂成親了。」
她侷促不安的心才暫時寧靜下來。唐蠡又說了好些話安慰她。
秦寶寶以啞然失笑的神色看著唐蠡。自己不中意的親事強推銷給堂弟,這也叫老實?算啦,又不與他相干。
「快走了吧!」寶寶突然感覺不安。唐蠡這種貨色都有女人搶著要,何況勝他十倍的「金童閻羅」衛紫衣?怕不左一個女妖精右一個女妖精,正糾纏不休呢!
「快走!快走!」他趕鴨子似的催著兩人。
唐蠡不動,望著西方。「只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霍然一聲哈哈大笑響起:「施主好耳力。」人隨聲至,只見好一個胖大、宛如怒目金剛的和尚,一臉風塵之色,顯然趕了一段長遠的路途。他身後羅列了一排僧俗弟子,瞧架式是要將他們團團圍住。
唐蠡神色不動,恭敬的一抱雙拳。「大師如何尊稱?」
「貧僧悟明。」
他心頭大震,忙問:「可是少林高僧悟明大師?」
「一個老和尚,當不起高僧兩字。」這無疑是承認了。
他這時就更吃驚了。悟明乃方丈悟心的師弟,在少林寺的地位尊崇,等閒不出山門一步!今朝為了何事……或為了何人而千里迢迢趕來江南?這樣轉念,突然意會,把一雙疑疑惑惑的目光投向秦寶寶。
寶寶正自不忿,若非悟明坐鎮,他老早拔腳溜走,心想:「這些小魚小蝦奈何不了我,居然請動悟明大師下山,這也算本事?」
悟明突然暴睜雙目,喝道:「大膽孽障,還不過來!」聲若獅吼,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疼。寶寶唬的一跳,通寺上下,就屬悟明最難通融講情,看來是劫數難逃了,只好磨磨蹭躍的以蝸牛步伐往前移動。
「大師手下留情」
只聽得一聲長嘯,一條紫色身影如飛鴻翩至,那身形是又疾又快又瀟灑,來不及教人瞧清楚他模樣,一雙猿臂已將秦寶寶攬在懷中。
道是誰?
正是「金童合羅」衛紫衣。
第五章
「大……大哥!」
秦寶寶驚奇的、激動的連喊人都結結巴巴,他的眼睛瞪得有龍眼那麼大,裡面有不信,有懷疑,有驚喜,有感動,還有一種令人心碎的霧濛濛的水氣。
「我一定在作夢!對,對,這一定是夢。」他盯著那張俊逸的臉龐,呼吸急促,咬了咬嘴唇,很快地又遭:「這個夢可真實在,活生生的,溫暖而有力的雙臂護衛著我的感受是那麼熟悉,難道這不是夢嗎?不可能吧,我又沒做多少功德,怎地運氣突然轉好?」
衛紫衣望著懷中的小傢伙,他是那麼錯愕、意外,把一切都歸予一場美夢,這迷糊得可愛的小傢伙……他由心底升起一股失笑的感覺,而同時地,揉和了欣喜、激賞、愛憐、疼借、笑歎等種種滋味。這個寶寶,就是有能耐教人不想「她」也難,不愛「她」更是難上加難。
他的大手溫暖而穩定的將寶寶的頭按在他的胸口上,聽聽他的心跳,感受他的體溫,證明這是真實的而非虛幻。
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他可以想見寶寶這次真是陰溝裡翻了船,霉運連連,對於他的出現才會顯得那麼不可思議。
寶寶驚悸的蠕動了一下身子,抱緊衛紫衣不放,又悄悄抬起臉來,很快閃了衛紫農一眼,那帶淚的眸子裡瑩瑩閃著欣悅的光芒,不知何時,眼淚已滑下他的面頰,突然,哇的一聲,他大哭起來。
「大哥……你來了……哇……你終於來了……」衛紫農覺得自己的心像被剜割了一下,疼到骨子裡去。其他的人聽他哭得那樣傷心,亦是側惻然,尤其悟明大師是看著他長大的,從他還是個小嬰兒時就對他疼愛在心,只是寺規嚴謹,不方便與他太過親近,加上天生一副怒目金剛面孔,教人畏懼三分,寶寶對他也是敬而遠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