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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謝上薰

  「好是好,但顯得太寒酸,我怕他們會起疑。」

  「你以為人有錢就慷慨啊?才不呢,我們以前也見識不少有錢人,吝嗇的大有人在。」

  雅貴說要想一想,醒椏下樓看電視。

  「雅貴哥呢?」歌舲旱發現雅貴很愛看電視。

  「他?我跟他沒什麼關係。」醒椏忙撇清。「你自己何不去問他?」

  她真去了。

  「雅貴哥!請你出來一下。」

  他沒想到歌舲會來敲他房門,顯得有點興奮。

  「什麼事?」

  「出來再說。」歌舲順便瞄一下他房間佈置。「你喜愛復古風?」因為看起來滿舊的。

  「是啊,用久了總有感情,所以拒絕新的裝潢。」

  「我叫他們佈置房子,你不高興嗎?」

  「哪會,看起來的確比以前漂亮。」

  歌舲笑得十分可愛。「真的嗎?你這樣一說我可放心了。唐媽媽他們曉得我不愛老舊的傢俱,才作主改了。」

  「他們確實對你很好。」他有感而發。「你找我有事?」

  歌舲一直背著手,此時伸出手來,將一張折疊得很齊整的紙遞給他,「這給你,請務必收下。」雅貴也不是沒見識,已看出是一張支票,內心裡狂喜與恐懼交戰得難分彼此;莫非她已視破我的需要?啊!上天聽了我的禱告,派這位天使前來救我?

  很快他清楚過來,因為那根本沒有可能。

  這只是一張五萬元的支票,發票人是江青戈。

  「這什麼意思?」

  「我們這許多人太會吃了,理該付伙食費,要不然住久了你一定會討厭我們的。」她一臉無憂,不像在煩惱。

  「不會的,我怎會討厭你呢!」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自當別論,但我也不能現在叫他們回去,那會使他們難堪,光支薪水而沒有盡到照顧我的責任,他們都不是那種人。」

  「你為何不辭掉他們,我會照顧你,又不花錢。」

  「你真幽默!」她當他玩笑話。

  「真的,歌舲,有他們在,我覺得我們永遠也無法像兄妹一樣生活。辭掉他們!讓我們過我們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這就是我想過的生活啊,我一直這樣過的,為什麼要我改變?」歌舲後退一步,打量他,略為不滿,當他是怪人。「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每天都很忙碌,不可能化精神去學燒飯洗衣,那些不是我的專長。」

  「依我看花錢才是你的專長!」他脫口而出,只因不瞭解她所忙何事,所見的無非是一箱一箱昂貴的衣物用品往家裡搬。但他立刻又後悔了,唯恐得罪她。

  歌舲卻咯咯一笑。「花錢的確是我的專長之一。」

  她不在意,他放了心,隨即想退還支票。「我還不至於連你們都養不起,更沒道理收這位江先生的支票。」

  歌舲像天使一般微笑。「別迂了,雅貴哥,除非你有心讓我過意不去。我不是呆子,怎會看不出你對錢緊張呢?你有節儉的好美德,我很佩服,一時也難倣傚你的好品行。唉呀,再說下去你一定要以為我是很貪吃的女孩,不過我不怪你那麼想,我在奢侈的環境中長大,味覺相當有自信,唐伯伯確實是第一流人才,但你別擔心他多花錢,他有分寸的,從不超過每月的預算。這張支票是青戈開的,因為他是我的監護人,我的錢歸他管,當我有需要也由他支付,一直到我成年為止。」

  江青戈?

  這名字浮凸出現得那麼詭異,雅貴一時呆若木雞。

  江青戈!

  這不是歌舲的表哥嗎?怎麼變成她的監護人?不該是溫太武才是監護人嗎?難道賣股票所得的現金也歸他監管?

  雅貴突然興起了莫名的沉重恐懼感。他以前不是沒想過歌舲尚未成年,但總是寬慰自己說溫太武常年累月不在家,歌舲至少能作一半主,何況她有許多現金閒放著可惜,動用一些應無問題。

  「怎麼你的監護人會是江青戈?」他想問,然歌舲不知何時走了,他急急欲尋,恰巧糖球上樓,他抓住他:「歌舲的父母去世,現在誰是她的監護人?」

  「你問這幹什麼?」糖球審慎地說。

  「我好奇,我……我關心歌舲。」

  「喔,是江青戈江大哥啦!」

  他心狂跳。「歌舲不是還有個爺爺嗎?」

  糖球狡黠的笑了,似在隱藏某項秘密。「本來是老爺爺當監護人沒有錯,但他老往國外跑,所以溫大叔在遺囑裡又指定江青戈為另一個監護人。」

  「江青戈應該還很年輕吧?」

  「不錯,只比我和歌舲大四歲,但他那個人與眾不同,將來有機會你見了就知道。溫叔叔百分之百的放心將歌舲托給他。」糖球滿面笑容的說,憨厚又稚氣。

  雅貴沒再說什麼,只是把眼睛瞪向渺不可測的未來。

  這以後他的笑容愈來愈少,顯得憂鬱了。

  工作時,只要前往服飾分銷處,他都想找機會見一見江青戈,卻不得其便。有一回他問分銷處裡的人,這些衣服將分批送去店裡賣?那人卻說:「誰告訴你的?這些啊到了下午擺地攤的人就過來批發,很好賣的,比你在公司裡賺得多。」

  「這些衣服看起來滿高級的,淪落到地攤去不可惜嗎?」

  「我們老闆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他認為上精品店的顧客是一種人,愛買地攤貨的又是一種人,他兩者通吃!」那人在貨單上簽字,一面說:「想想也對,中國人愛殺價,在地攤上可以買到不錯的衣服又可殺價過癮,誰不愛?連我老婆都愛穿這裡的衣服,最後乾脆自己下海去賣,一舉兩得。」

  「你們老闆是不是江青戈?」

  「你怎麼知道?」那人也不是疑心,只是隨口說:「兩個女老闆死後就由他負責,擺地攤這主意也是他好幾年前有一次回國提供的主意。我常說這年輕人不得了,我兒子還在花我的錢,人家十幾歲就懂得生意經了。嘖!」

  「他常來這裡嗎?」

  「很少,倒是經理每星期來一次。欸,你是不是也想晚上兼差,利潤不錯哦!」

  「我……我不行啦!」他想擺地攤給熟人撞見多難為情。

  「一回生兩回熟啦,我老婆剛開始賣也是瞥瞥扭扭,後來我勸她向錢看,現在可不得了,有時賺得比我多咧!」

  雅貴暗笑一會兒,回去車上。

  司機小蔡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他問到第三次,小蔡哼哼哈哈:「你打聽我們老闆幹什麼?別以為你念過大學,老闆就會調你坐辦公桌。干!我才不坐辦公桌,悶得出鳥來!」

  「我沒有打聽老闆的事。」雅貴已不太在乎他言語粗俗,就當作沒聽見好了。

  「干!少裝了好不好?你會不知道『江記』的老闆是江青戈?你娘咧,你來了快一個月還土成這樣?有夠遜!」

  雅貴張大嘴。「不是石裕秀嗎?」

  「他只是江記快遞公司台北辦事處的經理,總公司在高雄你不知道?太遜了!」小蔡得意洋洋的損他。

  雅貴真的不知道,不知所措的微笑了笑。

  「你見過他?」

  「那當然,去年尾牙請客他跟他媽媽都有出席。人家現在可是獨當一面的大老闆,『江記』的第二代,大富翁哪,投胎投對了命就不一樣,太炫了!」

  雅貴靜靜聽著,沒打算告訴他江青戈是養子的事。

  什麼炫呀、遜呀,他壓根兒分不清楚,也不覺自己落伍,一律置若罔聞。

  ***

  醒椏在花園裡等雅貴回來。她可憐的雅大星期日還要加半天班,相比之下,屋裡那些人簡直是一窩懶骨頭,一點都不關心她雅大的辛勞,吃喝玩樂,沒大沒小的鬧成一團。

  正自憤懣不迭,突然覺得背後有一隻手在摸她的屁股,嚇得她尖叫不已,慌忙轉身,卻是一位嘻皮笑臉的老人。

  「贊喲!小姐,你的屁股又圓又翹,連生十八胎也沒問題。真可惜,我年輕時女人都包得密密的,沒娶到像你這樣的女人有夠可惜!」那老人連說帶比,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還伸手說要再摸摸看,朱醒椏扯直嗓門尖叫:「色狼啊,有色狼啊」

  奇怪「獨角獸」與「幸運草」不但不吠不叫,對於她的大嗓門也無反應,縫續悶聲睡大覺,醒椏一腳端去:「起來啊,笨狗!去咬色狼!」

  「你在跳『賜死狗』嗎?我也跳得很棒喲!來,我教你一種最新的舞步。」那老人玩心大發,抱住醒椏大跳特跳Disco,醒椏又是一陣尖叫,差點掀了屋頂。

  歌舲他們早躲在窗簾後瞧見這一幕,笑岔了氣。

  最後唐肖球才說:「可憐!要不要去救她?」

  歌舲嗤笑。「看她嚇的花容失色,爺爺怎不解釋清楚就亂來。」

  「老頑童嘛!」糖球說完一伸舌頭。

  「不許胡說!」唐艾愛橫他一眼。「大叔人最好了,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麼道理?」糖球不太服氣。

  「他在證明朱小姐是好人還是壞人。」

  「往人家身上亂摸吃足豆腐,能證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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