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問菊默認地經點一下頭。
「你怎會這個樣子?」方父此時傷心女兒變壞了,一向規矩的女兒竟學時下時髦的青年男女亂搞男女關係,這不是他希望的女兒,他失望痛心得提不起力氣罵人,只想著:我這個女兒完了,沒有男人敢娶她了。
「爸,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方問菊聲如蚊蚋。
一句話觸動了方父心底的活火山,怒叱道:「你會處理個屁!我就是讓你太自由了,今天你才敢這麼亂來。你是女孩子,你是女的你搞清楚沒有?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女回頭有誰要?」
「爸,您在說什麼嘛?現代……」方問菊也有些氣了,爸爸實在說得太難聽了。「你少跟我辯現代的人怎麼樣怎麼樣,我告訴你,再過一百年男人還是一樣不敢娶一個朝三暮四的女人。」
「爸,您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我又沒怎樣,我是真的愛那個男人,這跟我喜歡阿俠是不一樣的。」
「現在你會這麼說了,去年你不是也說愛阿俠所以要搬去跟他住?本來我是不答應,後來我肯點頭是因為阿俠這孩子很實在,我相信他不是會?棄女人的混蛋,結果呢,現在出問題的卻是你,你要大家以後怎麼相見?」
「不會不要相見?」
「你還敢跟我大小聲?你以為用一張嘴說『退婚』就可以沒事了?枉費你念這麼多書,自己也在當老師,啊,連做人都不會做。我跟你講,如果你只顧自己不顧別人那就不配做人,去當野生動物好了,去死去活都沒有人會管你。」
「爸,您太過分了,我只是退婚,又不是犯什麼天條,您一直罵一直罵,就不問我為什麼不愛阿俠了?您只關心您的面子,您只在乎別人怎麼想,就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到底還是不是您的女兒?」
「你還有臉說!」
方父被頂撞得失去理智,重重摑了女兒一記耳光。
「無法無天!你翅膀硬得可以飛上天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方母忙拉住還想再打的老伴。「女兒大了給她留點面子,你不要鬧得整條街都知道了。」
「氣死我了,生出這麼不知自重的女兒……」
老父的怒責聲擊在心坎上,真是一字一淚,方問菊知道自己回來錯了,原以為是避風港的家已成了刑堂,最疼愛她的父親卻是最不諒解她的人,這個家待不下去了。她擦掉眼淚,拖著行李箱步出家門。
「小菊啊,」母親追了出來。「你要去那裡?」
方問菊感覺喉嚨好緊,一出聲就會哭出來似的,只是搖頭,一時半刻也真想不出何處可以供她容身。
「你爸爸只是在氣頭上,你別跟他一般糊塗了,快進來。」
方問菊語聲□啞的說:「我先去朋友那邊住幾天。」
「哪個朋友?」
「岳翠峰。」這是她臨時想起的。
「住北屯那個?」
方問菊點頭。
「也好,人家方便的話你就去住兩天,可是你不能再跑遠了,等你爸氣消了我會打電話叫你回來,一起商量該怎麼辦。」
方問菊默然。她明白自己再不會拿愛情或婚姻的問題回來向父母撒嬌了,她必須學會處理自己的感情,家人或朋友都別想再干涉她了。她這一出走,就不再是依依父母膝下的女孩兒,她要像個成熟的女人一樣獨立自主。
岳翠峰是時下典型的單身貴族,有不錯的收入,貸款買了一間小公寓,還有一輛小轎車代步。一人生活有時難免寂寞,但她愛這份自由自在,所以也沒什麼可抱怨。聽完方問菊的故事,她嘖嘖讚歎:「以前我看你是想得多做得少、動腦動嘴不動手的人,一直想勸你改行當作家算了,料不到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你少糗我了行不行?」方問菊有剛打完一場仗的疲倦感。「好吧,我來幫你。」方問菊謝了她的好意。「這件事我要自己處理,誰也幫不了忙。」
「總得讓他知道你在我這裡,否則他找不到你故事還能繼繽下去嗎?」岳翠峰把白色電話移過去。「打吧!」
「打給誰?」方問菊茫然。
「你為誰眾叛親離就打給那個人啊!」
「我現在沒力氣打也沒心情解釋,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明天再打好嗎?」「隨便你。我下午還有課,不能陪你,一個人不要緊吧?」
岳翠峰在美語教室教授美語,還接了出版社的翻譯稿,忙得很起勁,剩下的時間扣除睡眠吃飯也沒多少可以分給男人。她從不認為缺少男人就活不下去,更別提要她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差點走投無路。
她出門後,方問菊躺在客寫的沙發床輾轉反側,雖然感覺好累,一時卻睡不著,緊閉的雙眼不代表腦子也安靜下來了。
她翻個身,記起他家也有一張不同款式的沙發床,柔娃當是備用林,然而在最近的一次接觸,他老實的吐露心聲:「那麼做是為了安慰柔娃,其實我跟她分床好些年了,兩人輪流睡沙發,常常輪到我的時候我就留在公司睡樓上的房間。」
他不要父親的事業,所以韓老先生出錢買下他工作的那棟樓房供他創業用。這幾年他也慢慢將樓上佈置起來,呈現不同住家的清爽優雅之風格,如今已成了他倆幽會的現成旅館。
她問過他:「你打算自立門戶了嗎?」
「開玩笑,老頭子還在怎麼可能,再說搬過來之後誰弄飯給我和柔娃吃,住在一起一戶一樓沒什麼不方便,而且我晚回去,也不用擔心柔娃一人在家出問題。」「那你何必把這裡佈置起來?」
「因為房子是我的,我可以隨心所欲的表現,不必受制於業主的喜好和生活背景,我可以放手大膽的做。」
「看來一行有一行的難處。」方問菊頗表同情的問:「當設計師最怕遇上那種客戶?」「狹長的老房子,采光不佳不說,有些業主十分念舊,去年就碰上一個張先生家裡有用了十年歷史的籐制大櫃子,堅持要保留在客廳,所以在設計上選色上都必須遷就那只櫃子,麻煩死了。」
她有趣的笑了,突然問道:「你常這樣跟你太太抱怨嗎?」
他有點僵,不快的說:「她早不是我太太了,你的記性要好一點才行。」後來才又補充:「她在國中教美術,對做生意的甘苦談完全沒興趣聽。」
那次差點不歡而散,方問菊轉出他對前妻還是有幾分捨不得,語氣才會充滿苦澀,很不甘心就這麼散了的樣子。
方問菊看了有氣,和他吵了起來。韓寶玉顯然很少跟女人吵架,等她發洩完了才說:「太過直率也很傷腦筋,你的脾氣實在不好。」
方問菊罵道:「我最討厭得到便宜又賣乖的男人。」
「你們女人總是以為男人佔了便宜,自己是受害者,既是這樣不甘不願,不如一拍兩散,省得你繼續受苦。」
「我有這樣說嗎?」
「那你發那門子脾氣呢?」
「我生氣你手裡抱一個心裡想一個。」說著自己也不好意思。
韓寶玉哈哈大笑,為她的想像力絕倒。
不行,愈去回想兩人幽會的情景,更加遏制不住想見他的慾望。看看手錶,也許他吃完中飯回公司了,忍不住撥電話過去。
「新閣設計公司,你好,請問找那位?」這聲音好熟,分明是柔娃,方問菊嚇了一跳,忙掛掉,心跳得好厲害。柔娃怎會在他公司出現,他不是不喜歡女兒涉足複雜的所在?一時半刻又怎想得明白。
要是柔娃知道了怎麼辦?這個問題以前不是沒想過,只是刻意迴避,也實在料不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之快。現今聽到那少女的聲音,有如醍醐灌頂,陡然清醒過來,明白再也騙不了人,自己是真正愛上那少女的父親,再這般下去,私情終有被揭穿的一天,到時候她要以怎樣的面目承受少女責備的眼神?責備?對的,柔娃勢必不能接受父親和母親以外的女人有了私情,哪個孩子處於她的立場會不希望父母破鏡重圓,還她一個完整的家?而韓寶玉又是最鍾愛女兒的人。方問菊看清了自己的感情依歸,接著發現自己處於最不利的立場:一、韓寶玉的感情還捉摸不定,二、柔娃才是韓寶玉考慮再婚與否的關鍵人物。
她想:「或許──我將是個大輸家。」
方問菊精疲力盡的哭了。從昨晚決定搬家便睡不好覺,到今早與胡曉俠決裂,繼而不見容於家人,沒一件不是損精力疲。想想自己真是笨透,竟把事情搞成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而韓寶玉呢,他知道真相之後會張開雙臂歡迎她?抑是當她燙手山芋即掉頭離去。憶起他第一次帶她到他的私人閣樓開燭光晚會,意境旖旎,她連喝好幾杯香檳,他向她咬耳朵:「你是獨立自主的大人了,該怎麼做自己明白,要走就趁現在,否則後果我恕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