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不管將來變得如何我都要自己負責,不能就此賴給了韓寶玉。如果他被嚇跑了也是我活該,要離開胡曉俠的是我,是我自己沒臉再欺瞞下去,關韓寶玉什麼事?雖然這麼想,還是忍不住又哭了一場。她一直在順境中長大,唸書、當老師、訂婚、結婚、生子……本來一切彷彿很簡單的事情,如今都變得複雜了,本來有把握的事,如今也都沒把握了。雖說有心立志當個勇於承擔自己命運的成熟女性,但也不是三天兩頭便能做到,一開始受些挫折是可想見的。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已經傍晚,急著找洗手問。解決完人生大事,抬頭攬鏡一照,蓬首垢面,自己見了都討厭,忙到客廳翻出盟洗用具和衣服,將自己從頭到腳洗個乾淨,煥然一新。
在洗澡時她便想清楚了。我絕不能可憐兮兮地去見寶玉,求他施捨愛給我,這只會教他瞧我不起,唯有我自尊自重,他才會看重我珍惜我。
她決定將自己安頓妥了才跟韓寶玉聯絡,雖不知要費幾日工夫,倒也正可一試韓寶玉想不想念她。
岳翠峰帶了便當回來,方問菊已將客廳恢復原狀。
聽了老友的主意,岳翠峰也很贊同。
「你先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是對的,因為你也搞不清他是否真的愛上你了,試試他也好。」
方問菊輕歎道:「和他相處的時日雖短,不過很明穎的他對可憐蟲沒什麼同情心,認為可憐蟲該自己負起責任。從他對女兒的教導也可看出一二。」、「女兒?他是有婦之夫?天哪,小菊,你不要一下子進步這麼快好不好?」岳翠峰不明實情,忍不住要數落兩句,另一方面,她一向當方問菊是良家婦女,不大相信她能勾引上有婦之夫。「他早就離婚了,女兒跟他。」
「你想當現成的媽啊?他女兒幾歲?」
「十六、七歲,長得很漂亮喔,又很肯努力求學,家人寵她寵得不得了。」方問菊忍不住又說:「我是她的化學家教,感情不錯。」
岳翠峰忍俊不禁笑出來。「原來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他女兒幫你,你不用怕啦。不過他本身一定很夠魅力,你才會不在乎他離適婚。」
「起初我對他有偏見,後來看他待孩子那般真誠,實是前所末見的好爸爸,開明又不失原則,即使父女沒有很多時間共處,但我從柔娃滿足快樂的神情看出他真的給了孩子最好的成長環境和最真的愛,凡事都先替孩子想了。」
「你又不是缺乏父愛,因為人家父女感情好而愛上人家實在沒道理。你不怕他以後將你擺在第二位?」
方問菊苦笑。「我現在那顧得了這許多?」
岳翠峰也不再追問,別人的愛她是幫不上忙。
「現在先別管這些,我們要解決你住的問題。你是要獨立門戶還是分我的房問住?」方問菊終究不曾一人獨居過,想想有些膽怯但這第一步不勇敢的邁出去是不行的。「你有認識的人要分租房屋嗎?」
「剛好我樓下有位陳小姐出國進修半年.已經把房子托給管理員代為出租,你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
方問菊趕緊說了她。
忙了幾天才一切就緒,因為房子的主人歸期不定,所以采一月一租,傢俱現成,只是床罩、被單之類須自己添購。除此之外,方問菊也為自己做了不少改變,頭髮燙鬈了,還買了幾件以往很少穿的長補、牛仔裙、無袖上衣等等。從前總以為當老師必須十分保守,連衣服的顏色也很少變化,這次決心重新來過,聽了岳翠峰的建議:衣著可以改變心情,建立自信。而她最需要的便是信心。
星期六的午後,打了電話過去,請人接到總經理室。方問菊慶幸不是柔娃的聲音,否則難保自己不再臨陣脫逃。
「問菊。」韓寶玉一猜便中。
「你怎知道是我?」
「算你運氣好,我不是花花公子,不會弄錯你的聲音。」
「你的心情似乎滿好的。」方問菊有感而發。
「哈哈,你來看就知道了,柔娃在我公司裡人緣好得很,那些人的脾氣好多了,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我們是父女關係,我就等著看熱鬧。」
「你真的讓柔娃到你公司上班?」
「柔娃堅持要打工,她又太小,我老爸老媽都不放心,剛好我公司缺小妹,就把她安排進來了。」
「你叫柔娃當小妹,你有毛病啊!」
「有何不可?她自己自願,我樂得成全她。」
「你不是最疼她的嗎?」
「就因為我疼她所以不讓她以女兒的身份進來,她要當小姐在家當就好了,出了社會就得把小姐脾氣拿掉才行。」。
「那有這樣嚴的?」
「一點也不,柔娃也說願意體會一下當社會人士的滋味。」韓寶玉忍不住得意自吹:「我女兒完全像我,有骨氣得很。」
方問菊想起目的,板起臉對著話筒大聲說:「你要繼續講你女兒的事,還是想聽聽我最近的動態?」
「等一下,柔娃送咖啡來了。」
方問菊怒從心上起,喝道:「我的電話號碼是二七──要不要打來隨便你!」砰地掛了電話。
嘴裡默念:我等十分鐘,如果十分鐘內他不打來,我便找上門去,要斷要續,今天就請清楚,管你女兒不女兒,你女兒是金枝玉葉不能受傷害,可我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容得你作踐,……
鈴──「喂,方問菊,你怎麼回事?你搬家了?」
「對,要不要我給你地址?」
韓寶玉將信將疑,問道:「你和胡曉俠怎麼了?」
「吹了。」又說:「家裡的人知道了也不諒解我,只好自立門戶。」方問菊索性講明,試試他的反應。嘴上說得漫不在乎,其實一顆心七上八下,就怕他一句狠話擊來,掉落地上碎了。
「你現在過得如何?」他終於開口了。
「還不錯,我有個朋友是單身貴族,她幫我租了間房子先安頓下來,然後我就打電話給你了。」
「你預備當個單身貴族?」
「也許吧,誰知道。」
「你別騙我了,你根本不適合學單身貴族搞什麼雅痞生活,而且我最討厭那種雅痞女人。方問菊,你的本性很自然很可愛,不要刻意去改變好嗎?」
方問菊此時脆弱的心靈受到一點關懷都會感動不已。「可是,我一個人……不堅強行嗎?」強忍一股想哭訴的衝動。
「的確不行。」韓寶玉一時也不知該將她擺在生命中的那個位置最恰當,轉而問道:「你的地址?」
方問菊緩緩將不熟悉的街道名稱複述兩遍,很想問他何時來,卻又期盼他自己開口,不然情何以堪。
「我何時去你會在?」
「你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現在放暑假,我只剩自己一人,還能到哪裡去?」「難道你白天都沒事做,你打算這樣過兩個月?」
「你什麼意思,好像瞧不起人家白天不做事。」
「不是,我有時也想放他一星期的假,可是兩個月待在家孵豆芽,這我就無法想像日子如何打發。」
「你才奇怪呢,你前妻不也是老師麼,問這什麼話?」
「她啊,忙著參加美術展,要不然便是當兒童寫生的評審老師,還有一大堆婦女進修講座,比我更忙呢!」
韓寶玉嘲諷的口吻使方問菊暗暗歡喜。
「看來你是不管老婆的。」
「你不必抬舉我,是她不肯讓我插手,我是最失敗的丈夫。」這是以前韓寶玉絕不肯承認的事。
方問菊同情道:「哪兒的話,你是很會替人設想的。」
韓寶玉笑了起來。「算啦,你乾脆明說要我什麼時候去好了。」趕緊又聲明:「今晚不行,我有應酬。」
「你明天來吃中飯如何?」
「太遠了吧!要約會也得看時間,我晚上去好了。」
「好吧!」心中嘀咕禮拜日白天會有什麼事呢?結果韓寶玉失約了,只打了一通電話來道歉:「禮拜天嘛,柔娃要我陪她去看電影。而且她累了幾天,似乎瘦了,還跟我說賺錢辛苦,捨不得去快餐店吃一隻幾十塊的炸雞腿,所以晚上我要帶她出去大吃一頓再看電影,對不起了。」
方問菊沒有發洩的機會使慘遭一次三振,心裡也不想,她安慰自己付出便付出了,至於回收多少,不要去計較,她不要做怨女。
韓寶玉第一次來訪,帶了一隻玻璃制飾品給她擺在床頭。
「或許你比較喜歡鮮花?」
「不,我喜歡這只玻璃貓。」
「志同道合。我本來在想你若是愛花,我送盆景來。」
「不用了,這是別人的房子,弄髒了不好。」
韓寶玉四處看看,點點頭說,「不錯嘛,挺舒服的。」
方問菊已備下晚餐,帶他入座。
「你昨晚不來,今天只好吃剩菜了,吃不吃?」
「無所謂,只要沒壤就好。」
其實昨晚做好的魚肉方問菊自己也沒吃,留到今天重新炒熱上桌,反正韓寶玉是飯來張口的人,有得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