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靈,你怎麼沒多大改變嘛,永遠缺乏危機意識,怪不得我大哥一直對你放心不下。」雪釵不知該同情哪一個。
「雪征大哥怎麼了?」
「他發神經啦!從退伍後就一直針對你婚姻生活的大小問題纏住我媽和我問個不停,我說你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他放心了,可是沒兩天又忘了,又重新再問一次,嚇得我媽不停替他介紹女朋友,早早強迫他進公司上班。」
「你說的人是岳雪征嗎?」花靈還是無法相信小時候老愛弄哭她的討厭鬼今天會反道來關心她,能信嗎?
「你沒發現每月你回娘家,大哥都剛好在家嗎?算了,你不相信最好。本來我也不敢講,只是最近看大哥將心思放在政治上,大家才放心了。」
這麼說岳雪征將延續大伯的路線走下去?好俗氣的人!花靈更不將他放在心上了。
吃過豐盛的晚餐,王太太對大媳婦、二媳婦說:「你們跟我回房.我有話說。」
花靈想邀雪釵一塊,被婆婆的眼神阻止了。
這是花靈第二次進公婆的房間,莊重的佈置未免太嚴肅了點,她不太欣賞,尤其在她對「美」更有概念的時候…「花靈!」婆婆的聲音喚醒她,她在大嫂身旁坐下。婆婆的神色凝重,近乎語重心長的說:「三個媳婦裡面,你看來最溫順,大家都以為你絕對管不住阿棟,哪知你反而使阿棟安定下來了。」
「其實,我什麼也沒做。」她納悶婆婆突然提起這些做什麼。
「當初爸爸嫌你沒父沒母,但因為阿棟喜歡,我還是幫著他讓你們結了婚,我想你個性溫柔應該是最妥當的,即使阿棟再怎樣我行我素,你都可以忍耐才對,沒想到你……唉!真教我感到意外,完全措手不及:…:」
花靈一頭霧水,但聽婆婆的語氣。再看大嫂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已預感有什麼壞事將降臨到她的頭上。
「媽,我來說好了。」於纖纖目光陰森,她早嫉妒花靈得寵於外公,而且憑她有什麼本事馴服王家最具個性、最桀驁不馴的兒子?而花靈偏偏做到了,卻又說她什麼也沒做,真是虛偽、表裡不一的女人!
「不用了。」婆婆扶了扶老花眼鏡。「花靈,你最近有沒有常跟宋問來往?」
轟的一聲,像有顆炸彈在腦裡爆炸了,突來的詰問令她頭皮發麻,實在來得太突然了!
在全家歡樂團聚後,在吃過豐盛的晚餐後,是臨時起意嗎?不,她們早有此心早有此意,卻先令她歡,她突然好想吐!
「宋問?」腳底開始發冷了,迅速往上蔓延,但她還能小心應付著。
「就是阿棟最好的朋友,那個主持藝廊的宋問。」
完了,他們知道了!怎會知道?知道多少?此時此刻,她只感覺恐懼了,一顆心幾乎停止跳動,更別提開口辯駁了。
「媽,您看她那樣子,分明心虛了嘛!」於纖纖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既空洞又穿刺人心。「三天兩頭往藝廊跑,而且兩人在辦公室一待就是半天,能幹出什麼好事不問可知。」
「不,不,他只是在幫我上課:…:」
「是喲,上課!上戀愛課、偷情課、外遇課,……」
「你不要亂講。」
「你還想騙誰啊!」於纖纖聲音高起來。「有人看見你們常常在一起吃飯喝咖啡,還手牽手逛街:…:」
花靈拚命搖頭否認,不可能的,他們不可能知道得那麼清楚,一定是大嫂刻意加油添醋,白的也要說成黑的。
她不斷搖頭,她絕不能承認!
「你太不自愛了,花靈,能嫁到王家是你的福氣,你這樣做不但作踐自己,也害得我們跟著你丟臉,……你說,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二弟對你不好嗎?……你如何忍心這樣羞辱阿棟,羞辱我們王家:…:」
房門豁然被拉開了,王棟就站在門口,似一頭發怒的獅子,像一位帶刀的武士,一步步逼近身來!
噢!他也要來詰問她了,也要來審判她了!噩夢中的情景即將活生生的重現在地面前,他將伸出拳頭了,仇恨、憤怒、羞恥,用那捏緊的兩拳把她搗碎!
花靈週身麻木,用不著丈夫對她進行最嚴酷的懲罰,她已然驚厥了。
※※※
俄而?一會兒?良久?她慢慢甦醒過來,奇怪,全身沒有一丁點痛楚的感覺,背脊抵靠在一處柔軟的地方.但她鼓不起勇氣把眼睛睜開,只用心去感覺四周緊張的空氣,用耳朵去聽那震怒的聲音:「我敬你是大嫂,你卻不將我放在眼裡,背著我欺負花靈,你到底憑仗著誰給你的權利!」王棟的厲斥聲在屋內產生了一陣嗡嗡的回音。
於纖纖望向婆婆。
「阿棟,不要這麼生氣,我們只是想弄明白。」
「媽!您為什麼不問我?」
「我--」
「因為我是您兒子,您疼我,您怕我難受,而花靈的反應您就不那麼擔心,她是媳婦,她不敢跟您頂嘴是不是?」
「阿棟,我只是弄明白事情真相,我錯了嗎?」
「您的立場沒錯。我只是懷疑誰向您搬弄是非?」
「我不是搬弄是非,有人親眼看見她和宋問在一起,不只一次。」於纖纖義正詞嚴,但她可以欺負文弱的花靈,對王棟卻起不了作用。
「看見她和宋問吃飯、喝咖啡,就可以說她外遇?事情沒弄清楚前,就忙不迭的四處宣揚,先替人定了罪再說!難道你從來沒和別的男人吃過飯、喝過咖啡?」王棟的聲音又冷又硬。「我再請問一次,你憑什麼?」
「憑我是王家人,事關王家名譽。」
「你不提王家也罷,一提王家我更不明白你的心態。同樣是王家媳婦,彼此間不互相幫助已夠糟了,而大嫂你卻寧可聽信三姑六婆的耳語,不願護著自家人。別人說花靈的壞話,你很光彩嗎?有些事我已經忍很久了,今天索性挑明了講。自從我成婚以來,你對花露就擺了好大的架子,花靈不說,我也就當成沒看見,免傷和氣,但今天你實在太過分了,把花靈當成犯人一樣審問,活活將她嚇暈了過去!」王棟心覺厭惡的朝於纖纖看了看。「你須明白,大嫂,你是王家大媳婦,有權管王家的大兒子,你的丈夫,但是,你無權管我的太太。
我很愛花靈,所以我希望媽媽您也能跟我一樣的信任她。」
做母親的很瞭解兒子的脾氣,唯有點點頭。
「我……我有人證。」於纖纖的聲音很生硬。
「我剛才全聽過了。我老實的說吧,宋問遲早要出國進修,所以我要花靈去跟宋問學習,試試她能不能在宋問走後接手經營藝廊,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常在一起的原因。」
宋問要走?
這個念頭像疾電一般打擊了她,花靈睜開了眼睛。
「她醒啦!」雪釵歡呼,裝作扶起花靈起身的在地耳旁輕道:「是我向姊夫通風報信,要不然你可慘了。」又作了一個「我早警告過你」的表情。其實是她不滿婆婆將她這位新進門的媳婦撇下,悄悄跟了過來,才及時作了耳報神。
「怎麼樣?還不舒服嗎?」王棟僕過身體將她摟進懷中,彷彿在歎息。「你自己要堅強一點啊!不要老是被人凶兩句就暈頭轉向。」
花靈知道必須設法過這一關,這不難,因為只要想到大嫂前後兩種面具,一股無法言狀的羞惱刺激著她,淚水很自然的流下:「我最怕人家對我凶,別人一大聲,我就不知該怎麼辦……」
「她從小就這樣子,一直沒變。」雪釵作無奈的告白。
「感謝你父親的嚴厲教誨,使花靈變成今天這副聖潔的模樣。」王棟沒好氣的向雪釵橫一眼。「但我不會再讓她這般下去,給人欺負也不懂反抗,我怎放心得下?」他說到後來,聲音愈顯低沉溫柔,對淚痕斑斑的妻笑說:「真是小孩子哩!別再哭啦!我不是在責備你啊,其實你已經大有進步了,以前你受到委屈也不肯表達出來,而今至少你願意讓我分擔了。這種優點要繼續保持呵!」
花靈芳心震盪。他沒有責備她,反過來處處袒護她,一味替她開脫,這是丈夫愛的私心呢?還是他真不相信大嫂的指控?
「總有一天,你會走出別人帶給你的陰影,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他的保證似一道太陽光,璀璨而溫暖,反射著她瑩白的面頰,一時分不清是真話?是幻覺?
不論如何,她總算在公婆的笑容中走出華宅,還意外獲得雪釵悄悄的羨慕:「真怪,搞藝術的也有如此溫柔多情的!過去我總對那類人敬而遠之,覺得他們沉醉在自己的領域中顯得自私而寡情。從今我可要另眼評估了。」
然花靈有所覺,事情絕沒有這樣簡單。
王棟的不言不語帶給她莫大的壓力,進了家門卻又像陌生人一樣的看定她,那審判的目光較之毒言流語更令她心慌意亂,恍然有點明白,他或許早有疑問,只是不願說出來,更不願由他人口中聽到:「為什麼?」她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