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靈顯得不悅,但即使如此,宋問仍然覺得她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白嫩的皮膚,烏黑的星眸,典雅的五官,如雲的秀髮披瀉在肩上,這麼美的女子何以顯得心腸硬呢?
「你很年輕,可以慢慢改變心意,等上二十年、三十年對你而言不算什麼,不過到了那時候恐怕令堂已經不在了。」
花靈臉色變了,微微抖顫數下。
宋問說完他要說的,沒有逗留太久,便趕回台北去了。
花靈心頭很亂,不想這麼早回家,驅車亂逛,進人鶯歌鎮。把車停在市場附近,吃了點東西,信步走向尖山埔路,一間又一間的陶藝店,古雅之風頻頻招喚她,不免將煩惱暫忘,陶然自得於藝術殿堂。
看中意一隻古拙的瓶子,沒有花稍的造型與色彩,予人自自然然的溫暖感受,想像擺它在茶几上,插上一蓬快樂鮮潔的花束,互相陪襯,彼此輝映,可又誰也搶不去誰的獨有風采,可多引人!
花靈抱著瓶於走出來,陽光耀目令她腳步略頓,忽然聽見一個憤然的聲音:「當你以一根手指頭指著別人時,別忘了有四根手指頭指著你自己。」
凝目望去,只見一對少年男女一前一後經過她面前,那男孩的指摘聲充滿了委屈,看樣子似乎女孩不住在怪他做錯一件事,他憤而出口反擊。
有如當頭棒喝,花靈呆愣住。
當你以一根手指頭指著別人時,別忘了有四根手指頭指著你自己!
第七章
數日後,花靈隨王棟返回婆家。
雪釵與王梁度完蜜月回來,公婆邀齊兒子、媳婦回來聚會,雖只有自己家人,但也有種種熱鬧。
在涼棚旁烤肉,想游泳的有現成的泳池,把卡拉OK搬出來大展歌喉,打扮得像名門小姐的西施犬、貴賓犬在旁邊追逐嬉戲,笑聲不斷。
「花靈,下來玩嘛!」於纖纖在池畔招呼。
「不了,大嫂,你玩就好,我不會。」花靈看著王棟自泳池爬上來,有點意外他的泳技稱得上高超。
雪釵在一旁居然坍她台,還巴不得全家人都知道似的大聲說:「你少裝了!在學校你游四百,還全班第一名哩!」
連王棟都對她另眼相看起來。真看不出來啊!
花靈最怕人家盯著她看,連忙分辯:「那是高中時好玩罷了,如今我早忘了該怎麼游。」
「怎麼可能忘記。」王棟也不幫她。「既然有現成乾淨的泳池,你也一起來玩吧!」
「不要,我在這裡看你游就好。」
「你的肩膀還疼嗎?」
「昨天就不疼了。」
「那更應該玩玩水,游泳可以復健的。」
「神經!我又不是癱瘓。」花靈白他一眼。
王棟笑鬧著非拉她下水不可。
「討厭啦!人家沒帶泳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件借你。」於纖纖今天待她分外熱切,平時見了頂多維持親友之間的禮貌。「我們身材差不多嘛!」叫人拿來泳衣,熱情的將花靈推向更衣室。
「花靈就是這麼保守。」雪釵好笑道:「若不是念女校,游泳課她一定想盡辦法逃掉,說不定會叫我爸爸去拿一張醫生證明來證明她不適合運動。」
「不會吧!」王梁老覺得她愛誇張。「二嫂的身材有那麼差嗎?」
「不是身材問題,是她太害羞,從不曾在男生面前露出大腿。」
「可憐的二哥!」王梁很是憐憫男人的損失。
王棟卻笑迎向他走來的花甕,撫去她臉上的不自然,親自為她寬下毛巾料的海灘外套,現出一身色彩鮮麗的連身泳裝包裹住她豐滿嬌軟的身軀,嘖聲讚美:「很好嘛!我早說過你的身材很棒,不必穿得太保守。」
「許久沒穿了,不好意思。」她聲音低得只有王棟聽得見,所以他也不便取笑她,只有學她低語:「我還算很乖覺,從不敢要求你脫下衣服作我的模特兒。」
「什麼?難怪你從不展示人物畫,原來你都畫……畫……」花靈哼了一聲。「色迷心竅!色鬼!」,「唉,教育失敗!」王棟拉了拉她剛綁好的辮子。「上回我不是拿了一本裸女畫冊給你看嗎?你看了就沒說什麼。」
「那種抽像畫和野獸派的畫風,看了只教人倒胃口,真缺德,好好一個女人被畫成那樣。你不作野獸派畫法吧?」
「當然不。可是那種畫風又稱為被解放的藝術,請不要加上道德的框子。」
「我是女人,我不欣賞那種把女人畫成變形蟲的畫家行不行?藝術理應是美的追求,如果要畫成妖怪模樣也該拿男人來畫嘛,請別糟蹋我們女性。」
王棟幾乎笑岔了氣。
「算你有理。可是我記得那裡面也有許多美麗的裸女畫。」
「是很美,我見了也心動。」
「奇怪,我就沒聽你說那些畫家是色鬼。」
「他們又不是我老公,我怎麼好意思去管人家。」
看她說得一本正經,王棟只有瞪大了眼。
「你說嘛,你到底畫了誰?」
「我幹嘛自己招供?一說出來,以後有一個月別想吃牛肉麵。」
「你一年內都別想我會去幫你買。」
「我有沒有畫裸女,你何不自己去看?」
花靈這才知道他又在逗她開心,追打他至泳池,一一落水,追逐間早忘了該害羞的事,玩得非常盡興。
於纖纖眼神怪異的看了他們好一會,轉眼見那王棠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住花靈移動,扭了他一把,低斥道:「看什麼看!」
「她游得不錯。」王棠輕咳一聲。
「好什麼?小心紅顏禍水!」
雪釵在一旁聽了,冷笑道:「不要因為自己不是紅顏,就硬派人家是禍水,酸葡萄嘛!」
「你們姊妹一對兒倒真團結。」於纖纖不怒,皮笑肉不笑的說:「不曉得如果其中一個出差錯時,另一個會不會幫她?還是自己趕緊撇清?」
「你什麼意思?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裝模作樣!」
公婆都回屋裡去了,妯娌倆就肆無忌憚的愈說愈大聲。
王棠、王梁袖手旁觀,置若罔聞。女人要吵嘴,男人最好閃一邊去!兄弟倆個性相似,特別的有默契。
「怎麼回事啊?」花靈走過來,出水芙蓉一步一水印。「雪釵,你怎麼可以跟大嫂吵架呢?」
「誰叫她說話帶刺!」雪釵拉住她。「她剛才還罵你呢,你這白癡!」
花靈一征。「不會啦!」大嫂一向很會做人,怎可能當著堂妹的面編派堂姊的不是?「你一定聽錯大嫂的意思了。」
於纖纖微微一笑,反身進屋。
雪釵兩手一叉腰,指著花靈:「真給你氣死!你再這樣沒有用,下次她欺負到你頭上來,我也不幫你了。你知她說你什麼?紅顏禍水耶!」
「我又沒嫁給皇帝。大嫂一定在開玩笑啦!」
「總之她就是對你不懷好意啦,小白癡!」
花靈尷尬地向王棠迅速的瞄上一眼,還好,他不介意雪釵的口沒遮攔。
王棟從後面環住花靈的腰,眼睛卻很正經的看著雪釵:「你再對二嫂沒禮貌的大吼大叫,我才會給你氣死。」
花靈拍一下他的手。「別這樣,雪釵沒惡意。」
「你呵,」王棟捏了捏她臉頰。「偶爾也要有點脾氣才好。」
「喲!好親熱!」王梁怪叫一聲,忽又唉聲歎氣。「二嫂好溫柔、好有氣質哦,真教人羨慕二哥的好運。你也有同感吧,大哥?」王棠穩重的一笑。
雪釵氣呼呼的往王梁腳板重重跺上一腳,轉身便行。花靈呵呵笑著追上雪釵,一起進浴室淨身。
在新房內吹整頭髮時,雪釵再一次警告她:「你要小心大嫂,她真的對你不懷好意。」
「好啦!」
「好啦?」雪釵模仿她那軟綿綿的聲調,又歎氣又搖頭。「我最親愛的二嫂,我拜託你有點個性好不好?人家都已經吃定你了,你還軟不拉機,這麼點出息!」
「大嫂又沒怎樣,今天她不是一直很親切嗎?」
「這叫先禮後兵。」
「兵什麼?」
「我也不知道。只是她在你面前和和氣氣,你一轉身她就變臉說你壞話,實在教人看不順眼。」
「又是那句『紅顏禍水』?」
「哼!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藐視你也等於藐視我。」
「雪釵,你太多心了。你和公婆、大哥大嫂住一塊,凡事不能大認真,若是每一句無心的話你都揀來聽,遲早你會受不了的。」
「像你們出去成立小家庭最好囉!」
「那是阿棟的意思。他很早開始自立,已經不習慣再和很多人日日夜夜的生活在一塊,他說人多口雜,是非也就多了。」
「我才不怕她,你也不用怕,我給你撐腰。」
「我謝謝你啦!」花靈失笑。「大嫂又不是妖魔鬼怪,我幹嘛怕她?」
「她氣焰高張啊!」
「當人家媳婦,能有多大氣焰?你對大嫂偏見太深了,我倒覺得她很會做人,一直都是王家的好幫手。反而我一直沒盡到為人媳的責任,就算大嫂神氣點.我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