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似乎沒有想過那位戚小姐若真的還在人世,早十年前就該嫁為人妻了;何況她若真有老管家說的絕世容貌,更不可能現在還待字閨中。但眼前他即將出門,少說一個月回不來,何妨隨他們的意思去做,對於戚家也算是盡點心力。
「韓叔,這件事情就交給您辦吧!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府內人馬全由您調度,我會交代馮副使,您有任何事可與他商量。」
馮甲乃副節度使,是赫立寒手下的得力大將。
「奴僕遵命。」老管家一揖道。 赫玫此時才想起她原來的目的,一臉興匆匆地說:「哥哥,您獨個兒出門,
一路上可以想見是多麼無聊乏味,不如我陪您去吧,我不但可為您解悶,還可給您充當保鏢,保護您的安全。您等會兒,我這就去收拾行李,馬上就可以上路了。」 赫玫像在唱獨腳戲般念完了一大堆,然後也不管別人的反應就要跑開──
「回來。」聲音不怒則威,卻教人直打冷顫。 赫玫嘟著嘴,將才跨出門檻的腳不情願的收進來,扮了個苦瓜臉;再轉過身來面對她那威嚴的哥哥時,卻是一張足以招來一窩蜜蜂、甜死人的笑臉。她踱著步子,撒嬌地走向赫立寒,「哥哥──」
赫立寒舉起一手,「別說了,一個姑娘家豈可整月在外拋頭露面?你還是乖乖待在家 等我為你帶禮物回來。」
「誰希罕你的禮物!」瞧赫立寒語氣堅決,她當然知道沒有希望了,立時翻臉比翻書還快,反身就要步出廳堂。忽而一想,這禮物不要白不要,於是又回過頭來,「哥哥此番既是要經過幽思寨,就帶那寨主回來當我的禮物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生得三頭六臂,足以令人聞之喪膽。」
赫立寒蹙眉。「我記得沒有向你報備過我的行程路線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言。誰教您與應大哥商討時,不關在房咬耳朵,偏要在涼亭對酒闊論,我想不知道都難哪!」她擺擺手。「哥哥要沒本事帶人回來,那就算了,犯不著藉故發難。」話一說完,她人也溜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少爺不是一向走靠西山面,為何要改動路線?幽思寨……此路難行吧?」老管家憂心忡忡。
「數日前西山一面發生山崩,已無路通行;此番到舒州,不經幽思寨難以成行。」
「少爺何不將行程延後,待西面路暢無阻再行前往?」並非他無故憂心,幽思寨實在經不得。
「我已約了人在舒州會面,豈可延後行程?韓叔不必掛心,傳聞那幽思寨寨主只劫掠貪官奸商,並且也正基於此點,我才沒有命人掃蕩;如今此行勢必途徑該地,我赫立寒又豈會怕它一個小小山寨。」
他碓實沒有將幽思寨放在眼中。但倘若他知道幽思寨寨主方向軒早已恭候他大駕多時,想必亦不敢如此掉以輕心吧!
☆ ☆ ☆
咻!
赫立寒耳一動,立時由馬背上一蹬,躍上樹梢,穩穩而立。再看方才朝自己投射而來的暗器,竟只是一顆白棋子,此刻已嵌入樹身,足見此人功力之深厚。
「好輕功,果真了得!」藍衣男子從容不迫的由林中行出,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將幾顆棋子兒拋擲玩弄在掌間。
「閣下也不差。」赫立寒此言一出,瞬間已飛身而下。
兩人面對面各自打量半晌,彼此眼中都流露出欣賞的光芒。
「在下聽說赫大將軍行經此地,特來邀請,如不嫌棄,請到寒舍小坐,有事相商。」藍衣人不多廢話,直接點明來意。
此人竟知自己底細!赫立寒雖頗訝異,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這人相貌出眾,溫文爾雅,若非方才露了一手,他也只當此人是風雅的白玉書生。
此地已進入幽思寨勢力範圍內,這藍衣人所指「寒舍」該不會是……
「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小弟幽思寨寨主方向軒,赫大將軍若肯賞臉,將是小寨無上的光榮。」
此語聽來既無驕氣也無威脅,聲音沉穩而內斂,是個誠心的邀請。
赫立寒眸底閃過一絲驚異。這人與自己年紀相仿且不說,言詞謙和,舉止間更散發出高貴的氣息,怎麼看也不似山野莽漢、賊寨之首,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方兄多禮了。赫某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方兄若有要事,何不在此言明?」
官將與賊首,他看不出彼此有何話題可談,除非對方打算棄邪歸正,那倒是另當別論。
「既是如此,恕在下直言。小弟有意為舍妹說親,赫兄如能爽快允婚,在下絕不延誤赫兄半刻時辰。」
好個快人快語,赫立寒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為其妹求婚而來!真個自大狂傲的人!
休說他未見著玉人,即令對方容貌傾城,他赫立寒也絕不可能娶一個賊婆為妻。
「承蒙方兄看得起赫某,小弟無德無能,怎堪與令妹匹配,還請方兄另覓青年才俊吧!」
「赫兄別拒絕得太快。非小弟自誇,敢言當今天下,再無一人比得上舍妹容貌,赫兄不妨再多考慮。」平穩的聲調 顯得自信滿滿。
赫立寒不覺冷哼。賊婆若真有礦世容顏,他又何需低聲自薦,來求他允婚?!
「不必了,赫某無意婚娶令妹,方兄若無別事,請讓路。」
話說完後,他預料方向軒並非好打發的人物,立時暗中戒備,防人偷襲。
不料,方向軒卻只是淡淡一笑,步伐自信地踏入林中,頭也不回地說:「我們很快會再見,到時希望赫兄能有不同答案,保重了。」
赫立寒雙眉聚攏,莫非他在前頭布下天羅地網,是以自信能『請』得他上山? 縱是如此,他也只得一闖了!
他四下環視,意外發現他的愛駒──悍將,竟然消失了!
悍將是一匹黑得發亮的靈駒,快如閃電,除了他,一向無人能夠駕馭,如今它竟在他眼前消失──他相信沒有他的命令,悍將絕不會離開他一步──怎不教他驚異! 莫非是方向軒……他有這本事?!
☆ ☆ ☆
幽思寨位於半山腰,四周空曠,敵蹤難藏。
此時,寨內兄弟多圍在屋前廣場,將一佳人、駿馬圍在中央,形成一半徑約三尺的圈子。
「紫妍真有本事,連赫大將軍的坐騎也能夠輕易征服,哈哈,了不起!了不起!」莫鴻翹起大拇指,朗聲大笑。
此人聲如洪鐘,方臉大耳,近五旬年紀,豪氣不除,疼方紫妍如同疼愛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幽思寨的三寨主。
方紫妍微微一笑,輕輕柔柔地說:「莫叔太過獎,紫妍不過較得動物喜愛罷了。」
「這可是天賦……賦……」莫鴻突然接不下去,搔搔頭,還是想不起來,乾脆直接問身旁的駝背老人──二寨主秦松,「老二,這接下去該怎麼說?」
「天賦異稟。」
老叟神情向來嚴肅,不多廢話;但對於方紫妍,倒是時有和氣面容。
「對!對!天賦異稟,不是人人都有這本事的!」莫鴻大笑著,一不留意朝方紫妍接近一步──
那匹黑馬霎時如怒斥般狂嘶一陣,嚇得莫鴻這大老粗趕緊縮身退回去。
眾人見狀,捧腹笑彎了腰,莫鴻倒也不在意,跟著哈哈大笑。
方紫妍輕柔地撫摸馬背,在馬耳邊一陣低喃後,才使馬兒安靜下來。
這就是方向軒回到寨上所看到的景象──沒有一個人守在崗位上!
他只哼了兩聲,大夥兒一見寨主回來,馬上作鳥獸散,跑回各自的崗位,只餘下兩老一女一馬。
「哥哥,您回來了。」雖是問候方向軒,可她的視線卻落在他的後方。
方向軒焉有不知之理?他淡然一笑。
「他很快就會上來。紫妍,你先回房 。」
方紫妍頷首,走了兩步,又停住。 「哥哥,您……別太為難他。」
方向軒不語。
莫鴻搶先答腔,外加拍胸脯保證,「紫妍,你放心,有莫叔在,誰敢欺侮你的夫婿,我就宰了誰!」
「寨主你也宰嗎?」平時不愛湊熱鬧的秦老叟,這會兒卻冷不防冒了一句。
「當然,照宰不誤──」咦,好像不對,這不是以下犯上了嗎?莫鴻搔搔頭,乾脆同方紫妍問個明白,「紫妍,萬一寨主跟你丈夫不和,你要莫叔幫誰啊?」
「莫叔,您真討厭!」方紫妍抬袖遮住滿面羞紅,蓮步輕移地逃回房去。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莫鴻表情錯愕,當真摸不著頭緒。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讓你左一句夫婿、右一句丈夫的,臉皮再厚也會不好意思,更何況是紫妍。」秦老叟罵他少根筋。
莫鴻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哈哈大笑。
「原來是姑娘害躁!哈哈哈!」笑完一陣後,他馬上改換上正經的表情,朝方向軒問著:「寨主,那赫小子真配得上咱們紫妍嗎?」
「他已經上來了,莫叔何不親眼作個評斷?」方向軒神情若定,憑聲聽位,已知赫立寒行近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