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鴻、秦松兩老眼觀林口,果見赫立寒昂然出現,一會兒工夫已欺近身側,只相隔三步遠。
「赫兄惠然光臨,是敝寨的榮幸。」方向軒行前一步,拱手道。
「方兄客氣,赫某只為帶回失途之馬而來,叨擾之處尚請見諒。」赫立寒語氣不悅,眼光駭人。 悍將見著主人,立刻主動移到他身邊。
方向軒仍是一副和顏,對赫立寒明顯的怒氣視而未見,逕自為莫鴻、秦松引見。
只瞧兩老經過一番評頭論足後,對赫立寒似乎頗為欣賞,不住地點頭微笑。
「好個年輕人,配咱們家紫妍剛好!剛好!哈哈哈!」莫鴻欣喜大笑。
「老三,你話太多了!」秦松悶哼一聲。
「怎麼,他又不是姑娘家,難道也會害躁不成?」莫鴻未覺有何不妥。
「赫將軍初來乍到,你說這種話,要他如何接口?」秦松不免又瞪他一眼。
「這樣啊!」莫鴻思忖一陣,又一副不打緊的表情。「沒關係,等他們成婚以後,我再說就是了。」
「老人家誤會了,赫某早已向方兄表明無意婚娶方姑娘,在下有事先告辭了。」赫立寒早已不耐,牽起馬就想離開。
「慢著!」莫鴻擋住他的去路,一臉兇惡地粗聲粗氣道:「臭小子!你敢不娶紫妍,老子馬上宰了你!」才說著就要撥刀相向。
赫立寒豈會懼怕,一手很快地握住腰間劍柄。
「莫叔休得無禮。」方向軒移步,瞬間擋在兩人中間。
「寨主,這小子不識好歹,讓我宰了他!」莫鴻怒不可遏。這小子膽敢拒絕紫妍的婚事,這要讓紫妍知道了,那臉皮薄的姑娘哪還有顏面活下去?不如先宰了他!
「莫叔快請住手!」
一縷淒清柔音傳來,赫立寒循聲望去。
只見一娉婷身影輕倚門扉,身形輕巧地緩緩行來,眸光如水波流轉,熠熠生輝,與他對目相望,那美眸深情如癡,令他瞬息撼動,心跳氣急……
近看她,芙蓉如面柳如眉,乃風華絕代一佳人。他萬萬想不到在這山林曠野的賊寇窩,竟有如此美人! 秦松與莫鴻有默契的相視而笑,眼儘是得意,他們深信這椿婚事八成沒問題了。
方向軒嘴角泛起微笑,行近方紫妍身側,低喚了聲:「紫妍。」
方紫妍這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一個女孩兒家怎可放肆地盯著男人看!她雙頰頓時酡紅,躲到方向軒身後。
赫立寒忽覺若有所失,眼波隨她而動,對旁人的側目絲毫不以為意;他行事向來不以旁人為念。
「赫兄,容我介紹──」方向軒將妹妹拉到身前。「舍妹方紫妍。紫妍,這位是赫將軍。」
方紫妍舉態優雅,垂首欠身,「赫將軍。」柔音羞澀,煞是憐人。
赫立寒一知她竟是寨主之妹,是他口中的賊婆,倏地面罩寒霜,才生的情意迅即一掃而空,僵硬生疏的丟了一句,「幸會了!」語音好不譏諷。
冰冷的聲音宛如利刃剌入她心坎!她霎時抬眼,迎向一雙更形冰冷的眸子……
僅僅一眼,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已然如泣,卻不得不按捺下絕望的心情,強顏歡笑。 這一幕,並沒有逃過其他人的眼睛。
別說莫鴻怒意又頓生,秦松亦眼含怒氣,方向軒也不再客氣──冷面公子此時已眼現殺機!
頃刻間,氣氛已全然不同。赫立寒當然察覺出他此刻危機重重,尤其他早先已領教過方向軒的身手,奈何他天生不知畏懼,著不了慌,凝神四顧,耳聽八方,打算來一殺一、來二殺雙,力拚到底。
「赫將軍另有要事吧?我送你下山。」方紫妍站到他身側,對週遭人的反應置若未聞。
「紫妍,過來!」方向軒沉聲道。
「哥哥──」她刻意擋在赫立寒身前。
「紫妍,這小子不識好歹,莫叔幫你修理他,你快過來。」莫鴻也上前一步。
「紫妍,既然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別幫著他了,過來吧。」秦松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
「秦叔、莫叔、哥哥,你們都答應過我,讓事情自然發展,絕不勉強他的……請遵守承諾,別讓我失望好嗎?」方紫妍乞求道。
若非他們先前答應了她,不會以強硬手段對付赫立寒,更不會有兵刃相見的場
面出現,她又怎肯喚來悍將,誘赫立寒上山寨來。如今他身陷險境,都是因她而起,她怎可能袖手旁觀!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幫忙。」赫立寒不帶感情地說。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幫他,一切不都是她惹起的嗎?
方紫妍顯然僵了一下,深吸了口氣,靈眸幽幽地已不再有光澤。
「赫立寒,你太過分了!」方向軒眼光面人,直逼近赫立寒。
莫鴻與秦松也跟著踏前,寨子 的兄弟分別圍在四周,伺機而動。
「哥哥!住手吧。」方紫妍張開雙臂護住赫立寒,雙眸哀求的望著方向軒,全寨的人都聽他的,只要他不動手,相信其他人也不會有所行動。
「紫妍,你這是何苦?他──」方向軒本來想說,「他根本不值得你為他付出感情。」但方紫妍截斷他的話。
「哥哥可還記得幽思寨的規條?」方紫妍急急喊道,怕哥哥因護妹心切,情急之下說出往事。
「當然記得。」他自己所訂的規矩豈有忘記之理?只是不解紫妍何以在此時提起。
「『只劫貪官污吏,只掠不法奸商;不擾良民,不犯清官。』這是第幾條?」方紫妍揚聲問。
「第一條。」方向軒不疾不徐答道。
「那麼,敢問哥哥,赫將軍是貪官污吏嗎?」她十指纖纖交疊,昂首直視方向軒。
「淮南道內百姓讚揚,自然不是貪官污吏。」方向軒雖氣赫立寒對紫妍態度惡劣,卻不會因此否定赫立寒的人格。
「是不法奸商?」方紫妍再問。
「他雖為首富,但憑實力建立自己的財富,乃一商業奇才。」他歎了口氣,已
明白紫妍的用意,不外是提醒他沒有立場殺赫立寒,同時要他記住彼此目前的身份,忘掉過去的約定。
「既無貪贓枉法,赫將軍又無意為寨上賓,哥哥何苦強留人家,破壞自己訂下的規矩?」方紫妍的眸底閃著深深的乞求,希望她哥哥能就此住手,別再為她的婚
事將事情鬧大。
赫立寒深深凝視身前這柔弱卻企圖保護他的女子,難道是他誤會她了,迫婚之事並非她所願?
「赫立寒,你也不過是庸凡之人,擺脫不了世俗的眼光。別說你無意娶我妹妹,經過此刻,我也不打算將紫妍交給你了,因為你根本配不上地。你走吧!」方向軒冷聲道。
在他看來,赫立寒明明為紫妍所迷──這可從他第一眼看見紫妍時,即未曾轉移目光證明。但他卻礙於彼此身份問題,對紫妍露出輕蔑目光,是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赫立寒無意為自己辯駁,他不需要向人解釋他的行為。他跨上馬背後,只深深再看了方紫妍一眼,便揚長而去。
第二章
「紫妍,這麼做,你不後悔嗎?」眼看她這三日來,始終在人前故作歡顏,方向軒滿心疼惜,不禁懷疑三日前放赫立寒離開是否錯了?
方紫妍筆直立於溪邊大石上,遙望瀑布,聽那潺潺的流水聲,淡淡一笑。
「哥哥,你不覺得這兒的山川很美嗎?在這生活了十七年,我一直很喜歡這樣的生活,若能在這山林曠野終老一生,又何嘗不是椿美事。」
方向軒背對她而立,蹙眉斥責:「違心之論!別忘了我是你兄長,這種話你不該在我面前說。」
方紫妍頓時淚如雨下,幾日來積壓的酸楚如泉水般,一湧而出,她不再隱忍重重受創的情感,伏在方向軒背上痛哭出聲。
方向軒轉身,輕輕攬住她,歎了口氣,「唉,你這麼做又是何苦?」
只要她願意表明身份,赫立寒必然會履行盟約。奈何她偏偏隱瞞不說,只落得獨自飲泣,何苦來哉!
方向軒又豈會明白,方紫妍之所以不願坦白,是不要赫立寒有一絲勉強的感覺,更不要他以報恩的心態娶她為妻。
今日兩人的身份如天壤之別,官場上她非但幫不了他,還可能害了他,他若非真心愛她,一旦娶了她,豈不令他更痛苦。
方紫妍愛他,她明白愛是犧牲奉獻,不是據為己有,她決計不做令他為難的事。
但這事又何嘗容易?她既深愛他,又要忍受他的拒絕,可知她得吞嚥下多少淚水,飲下多少苦澀?若非寨上關心她的人太多,不能令他們為她操心──以莫叔剛烈的性子,秦叔疼她的程度,他們一見她傷心,定會馬上去找赫立寒拚命──她可能終日以淚洗面,早哭瞎了眼睛。
哭過一陣後,雖然傷口短時間仍無法撫平,她的情緒已稍稍好轉。
「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望著方向軒前襟濕了一大片,方紫妍不好意思地瞧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