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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席絹

  李秋雉走過來與他並肩而立,看著移向中天的太陽笑道:

  「看來你們今天又要蹺掉好幾堂課了。」

  「是呀。」他漫應,低首看著左手腕上的紗布,深思著昨日那場打鬥過後必須等多久才會再來一回合。

  以流氓、太妹著名的「風神高中」,自然少不了打架、械鬥的重頭戲。適者生存的定律下,那便是一種宿命,一如全中部著名的私立貴族高中——展鋒,他們能展現的不過是包裝過度的外表、氣質;乖寶寶之代稱。

  各校產物各有不同,入了什麼校,就做什麼事。

  一輛亮麗新穎的展中校車正巧由破敗的公寓前駛過,格格不入地穿梭在這條破街老巷中。

  他微笑著。

  雲與泥的不同呵,永永遠遠不會有交集;世人的價值觀、他的看法,都是一樣的。

  李秋雉笑著道:

  「全中部最招搖的學校,連車子也囂張得很。」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

  「他們是貴族,我們是垃圾。」她冷笑地說出世人的想法。

  低沉地逸出笑聲,他又燃起一根煙,也遞給了她一根,然後才譏諷道:

  「可不是嗎?」

  ※  ※  ※

  新學期的開始,對展鋒高中而言,向來不曾有過冷場的一刻。熱熱鬧問的各種選項抬了出來,又有運動會、園遊會要接連著登場,別說學生會長兼班聯會長陸湛必然忙得不可開交,整個學生會也沒有喘息的一刻。

  也只有在這當口令陸湛無法全心全力地護花,每天能和葉蔚湘一同上學,卻不見得可以一道回家。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上下學都由校車接送,他向來是放心的。

  錯過了第一班次的校車,第二班開車時間是五點十分。葉蔚湘看著身下被夕陽拖得長長的影子,晝長的夏季依然在九月延伸著訊息,秋意一向遲來,所以眼前的夕陽大抵說得有些早。

  四點五十分,校園內因活動而熱鬧喧嘩,沒有放學時應有的冷清,有人在操場踢足球,有人在釘制看板、繪畫海報,而新一批候車的學子,也聚集在涼亭內閒談,清一色貴族高中的氣勢,個個紅男綠女有著粉雕玉琢的好相貌。

  這是她生存的一方世界,卻又如此格格不入。多年來習慣性地被守護,她連什麼叫知心密友都沒能體會,在同性之間只是純粹的同學關係,更甭說異性了,方圓數十尺,沒異性有越雷池的機會。

  禮貌性地與一些女同學微笑點頭做無聲的招呼後,她走到校門口,凝望延伸不見彼端的木棉道,又寬、又長、又直。由市中心驅車而來,有富盛名的貴族展中、有惡名昭彰的私立風神高中,以及另一所省立高職,在上下課的時段可說是人潮洶湧如泉瀑,只有此時的空檔,才見一絲蕭瑟的清幽。

  她忍不住又跨出了好幾步,伸手觸碰著一棵高大的木棉樹,看著上頭枝葉間陽光閃爍,一棵走過一棵,著迷地追隨星光也似的晶亮。

  微微漾著粉紅唇,露出單純的笑意;要是陸湛知道了,必然會訓她無聊吧,居然會為這種理所當然的景色而欣喜?

  不知碰觸了多少株,她的腳步漸快,甩掉父母教授的淑女教規,暫忘陸湛的三令五申,小跑步地追逐過一棵又一棵挺拔的木棉樹,細嫩的小手每跑過一棵就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手在發疼,心在發熱,而臉——因恣意而展顏。

  終於體力耗盡,蹲在地上喘氣,才知道自己跑到第二個交叉路口,距校莫約有三百公尺的地方,往右邊轉過去,則會通向惡名昭彰的風神高中。

  即使兩校距離如此近,多年來卻是有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偶爾聽同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總會提起風神高中的打鬥事跡;據說一年前畢業的天才學姊羅蝶起的男友,正是風神的地下教父。

  種種被神化的傳聞,造成大家注意的話題不絕,一如他們展中亦是別人口中的話題那般。

  再走莫約五十公尺,就是公車站牌了,她沒有多想地決定搭公車回家。雖然向來搭校車,但也有幾次不得不搭公車的例外,而且常是陸湛所決定的;身為萬人矚目的學生會長兼全能王子,他受青睬的程度可不只限於展中而已,自是不乏被女同學追蹤糾纏的例子出現,倘若到了不勝其擾的地步,他們就會改搭公車來避開,因為陸湛絕不允許在他與她相處的時間中,有第三者打擾。

  才剛走到站牌邊,公車已緩緩地駛了過來。由於前一站是風神高中門口,可以料見車上大多是風神高中的學生。她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但仍然招手讓公車停下來,毅然地上車去。

  幸好這個時段沒有多少學生,而且號稱全中部最惡名昭彰的高中,畢竟也不全是凶神惡煞,她坐在司機後頭的空位子,沒花心神打量車上的成員,一貫的恬然嫻靜,卻不代表人家也回以相同的漠然無視。

  「咦!這妞兒漂亮!」公車最後一排座位上有名男生吹了聲口哨。

  「展中的校服夠炫!」頭髮上染了四種顏色的少女不屑地回著,雙手忙著打理頭髮。

  一個男生由前頭走來後面報告著:

  「那個是葉蔚湘啦!那個天才學生陸湛的馬子啦!」

  陸湛?!如雷灌耳的大名,成功地引來男男女女的注目,尤其女生們更是雙眼發出星光。

  「哦!那就是說,她正是展鋒的校花了?」

  「不對啦!展鋒的校花是王雯琳啦!」一名男生不容許自己包打聽的大名被污辱。

  「白癡蛋!要不是陸湛做了手腳,你以為王雯琳能當校花呀?你自己去比較看看,人家葉蔚湘好看多了。」

  眾人一致點頭。

  一名女生又說了:

  「一直聽說陸湛對他的馬子保護得要死,沒有一個男的能接近她半公尺以內,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言語中充滿了羨慕,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成為又帥、又聰明的王子的女人,並且深受愛戀保護,那可是身為女人一生的大美夢哩!

  「我們去打一聲招呼怎樣?」麻臉男子提議。

  「你想死嗎?惹人家貴族學校的學生,人家才不會理你。」一名女生潑冷水。

  沒有人會或忘那位陸湛天才恰巧也得到過全中部高中男子組跆拳道第一名的殊榮,如果陸湛愛葉蔚湘更甚於自己生命的傳聞屬實,那他們最好識時務一點,免得因一時好玩而落了個橫躺病床三個月的下場。

  沉默了好一晌,一名頭髮五顏六色的少女不悅地叫著:

  「沒用!你們那副死樣子,好像陸湛不能惹似的!你們別忘了,我們風神的老大也是很強的,中部的中學生哪一個敢在他面前造反?!」

  另一名竹竿女拍拍她的頭:

  「那是不同的啦!我們耿老大很厲害沒錯,但與陸湛根本是不同世界,不能比啦!」

  黑與白怎麼比?沒得比。大家一致贊同。

  唯一相同的是,這兩個男人都是他們這票小小高中生眼中高不可仰的人種,只能望之興歎,在心中偷偷仰慕而已了。

  公車駛緩了下來,又將載上一批新乘客,未停妥之前,已有人低呼了出來,聲音無比敬畏:

  「呀……是左輔右弼——哎呀,耿老大也在耶!」

  低叫完後,不必有人帶頭吆喝,一群風神高中的學生們全自動地站起來,並且騰出三排位子等他們敬畏的人來坐;這是對他們領校老大的尊敬,即使沒有人規範,自動就是會有人那麼做,而且哄鬧的車上瞬間鴉雀無聲。

  車上氣氛的丕變,並沒有驚嚇到沉思中的葉蔚湘,直到她不經意的眼光對上了那名正在上車的男子時,心口猛烈撞擊了下。她飛快地閃開眼,看向她左方的窗外,微顫的手棲息在心口,安撫著那一瞬間的震盪。

  她向來不看男子的,尤其不敢去與男人對視,不管是父親的威厲,或是陸湛深沉的溫柔,她都不敢直視,怎麼會不小心與那男人對上了一眼竟那般的心震呢?

  呀……那是一雙闃黑得不可思議的眼,也寒冷得讓人害怕,可是……她怎麼會有再看一眼的衝動呢?等等……閉上眼——老天,她今天脫軌的事已做太多了,不能再放肆。

  她感覺到身邊的位子有人生了下來,但沒有投以太多的關注。事實上,她開始為自己今天的「不乖」而懺悔,今天晚上陸湛一定會問她為什麼沒搭校車,而她沒有什麼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不一會,已到了她必須下車的站牌,她連忙對司機道:

  「對不起,麻煩前面站牌停一下,我要下車。」

  沒有多餘可以發呆的時間,她摟住書包正要起身,才愣住了——她身邊坐著的,正是剛才與她對視一眼的男子!

  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容貌。很……有氣勢的一張臉,一雙鷹般的銳目正兀自假寐著,減少了些許嚇人的氣息;他雙手抱胸,隱約看得到他左手臂靠近肩胛處綁著沾血的繃帶,可能是那樣的傷痕使他疲憊,才會有短暫的休憩——哦!老天,她在亂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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