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哲,你聽我說——」我企圖要拉開他的手。
但他沒有放,一雙眼直對我放電。
「任穎,我是真心的。」
「放開啦!我衣服快掉到地上了!」我沒好氣地低斥他。在他連忙收回手時,我趕緊拉了拉低胸緊身洋裝,把垂落的細肩帶放回肩上。
「任穎——」
「好好!方先生,您快回去吧!今晚我們一起吃飯,把話講清楚,七點半,「福華」門口見。」我不耐煩地揮手。將他往門外推去,最後很粗魯地伸腳踢上門。
吐了一口氣貼在門板上。還來不及順過氣,背後另一扇門卻被輕敲了兩下,我飛快轉身,見到樓公子立在相連的門邊;正笑看我。
連吞了好口口水,卻是講不出話;我看著他。
他先開口:
「原來你是這麼趕跑不喜愛的追求者。」
老天!他看到我踢門了!
「哎呀!你可回來了。這星期想死我了。」我走向他,努力擠出媚笑。
他盯著我的雙耳,道:
「戴祖母綠耳環會不會太重了?」
「不戴它怎麼顯得出我的身價?」
「我以為你昨天就該知道我回來了。」
他的眼神莫測高深,我的心吊得老高。
「我怎麼會知道呢?你這死沒良心的,平常根本不會想到我,搞不好只有施嵐兒才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作息表吧?」
他笑笑,改了話題。
「你的珍珠耳環呢?」
「在家裡。你不會以為我會戴那種綠豆小的東西讓人看不起吧?太寒酸了。」我刻意揮著亮晶晶的雙手。
他伸手摸了摸我左耳,然後滑到我光滑的肩膀,勾起左肩的細肩帶,把玩著。
「明晚有個宴會。你把那對耳環戴上,我手邊有一件銀灰長禮服適合你搭配。送你。」
我一窒。他在與我玩遊戲!
天爺,他……他……到底想怎麼樣?
「送我衣服?樓公子變小氣了?居然不送珠寶改送衣服,我該笑納嗎?」我刻薄地應他。
「女人,對你,除了絕不虧待外,我還會奉陪到底。因為,我突然發現,你是很耐人尋味的。」他放開我的肩帶,輕吻我一下,轉回他的辦公室。
留下我悲慘地陷入水深火熱。
***
我覺得我快要深陷肥皂劇的公式了。
天下間哪有這麼巧的事?
與方慎哲的晚餐實在沒什麼好提的。無法對他疾言厲色,索性冷淡以對,我相信久了之後他必會知難而退,反正我就快溜出國了,還怕什麼。
唯一出乎我料想的是尾隨而來的樓家潑辣妹,原來方慎哲是她心儀的白馬!當下,那妮子表演了一場火爆的戲碼,潑了我一身的酒,砸去一桌的東西,然後剖心挖肺地向方帥哥告白,並且大聲吼我是蕩婦淫娃。
我狼狽地趁亂退場。
此時浸在浴缸中,我無力地歎息,苦中作樂地想著,也許方慎哲會因為這次事件而歉疚地不再出現。
唉!怎麼人一開始背起來,便會諸事不順?水已開始變涼,我跨出浴盆,擦乾身體放下盤著的長髮,隨便套上一件浴袍。
坐定在梳妝台前才有空想起我另一項煩惱。樓公子明天指定要看到我的珍珠耳環,而此刻我桌上只孤零零地躺著一隻;這得怪樓公子出手大方,每次送首飾都是名家設計,全台灣找不到第二對,讓我連想再去買一副都不能。
他是知道的吧?只不過他有興致陪我玩,看我心驚膽跳的模樣;只是,他那麼閒做什麼?我對他而言只是性伴侶而已,而他甚至已有些膩了我,絕對不可能再多看我一眼。但一想到他近日來某些奇怪的舉止,就不由得我再度把心吊起來擔憂著。
勇敢地面對我不太願意去承認的問題,其實我知道他對我的態度與其他女人不同。他風流好色沒錯,但還不至於色令智昏,即使面對我這類女人,也能保有一顆冷靜的頭腦。也許是有時候我太合作了,令他不得不懷疑。上班時安分地當花瓶,不去纏他;下班後能與客戶調情拉生意,又可以陪他放蕩終宵。
別的女人也是這樣沒錯,可惜我沒有誇張地去扮演得寵女秘書應有的囂張,四處頤指氣使;沒法子,我生性慵懶,許多不必要的舉動就索性不做了。
突然揚起的門鈴聲嚇到了我,手一動,桌面上的首飾全掉散在地毯上,哦,不管它了。
連忙開門住客廳走去,一頭混沌的腦袋霎時想不清會有誰來……可是……不對!如果有人找我,樓下的管理員會先通知
這想法來得太遲,當我想到時,門已被我拉開!而我甚至粗心大意到沒問來人是誰就開門了。
樓逢棠俊朗的面孔、邪氣的笑容佔住我視線,而門邊的對講機「嗶嗶」地響了起來,令我一時不知該甩上門。還是趕緊接聽對講機。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這是我心重複不已的哀號,一聲慘過一聲。
我機械似的執起聽筒,那頭傳來管理員老李洪亮的笑叫聲:
「住小姐,你收到我的驚喜了吧?難得你英俊體面的男朋友深夜來拜訪你,我就沒先通知你了,讓你開心一下。你不會介意吧?」
我不會介意——才怪!這死王八,自以為聰明的笨蛋,一個月繳出七千元的管理費就是養這一群白癡嗎?
掛上聽筒,我幾乎沒膽面對門口那名門神,可是腳下恰巧沒有砂子可以埋去我的頭,我只好選擇面對現實,見招拆招了。
「怎麼知道我住這一樓的G座?」
「接送了你好幾次,管理員認得我,不等我問,便熱心地說了。」他依在門框上。又道:「不講我進去?」
我搖頭:
「我不曾讓外人踏進一步。」
「那我就首開先例吧!」他跨進來,一手勾住我的腰,並且踢上門,上鎖。
我傻眼了!這人土匪呀!怎麼可以入侵我的地盤?這行為彷如強行入侵我內心一般,教我手足無措了起來。
「我下的是逐客令。」我推他。
這人竟一把抱起我,到沙發上坐下,困我在他懷中,深深看著我道:
「你不施脂粉時居然這麼美。」
「你來做什麼?很晚了!」我看向牆上指著十二點半的時鐘。
他笑,環視我十坪大的小客廳,歐洲家飾、真皮沙發組,與牆上一幅工筆畫家所繪的「鳶尾」,造價不貲,最後眼光落回我臉上:
「這房子是哪一位慷慨的金主贈送的?」
「哦,太多任金主了,一時記不起來。」我的回答半真半假地沒好氣。
「房子有點小,要我的話,你至少值五十坪的身價,不是嗎?多面女郎?」
「多謝閣下的盛讚。不過本女子最終的目標是陽明山佔地數百坪乃至上千坪的華宅。」
沒有濃妝塗抹的我,很難扮演出艷女的面孔。清水臉上,只有小女生的清純。我在他膝上不安地動了動,卻被他樓得更緊。他看著我身上薄薄的浴袍,被水沾得有絲半透明,襟口也拉得不夠高:而我則看到他眼中昏暗的慾火。
他輕柔地將一手探入我黑髮中,滿意那觸感。沙啞的聲音道:
「也許,你是有資格擁有華宇的,不過我想先給你一層公寓,讓你住在其中,完全屬於我。」
我緊張地乾笑兩下:
「拜託,你又不是沒得到過我,不要一副沒碰過我的表情好不好?」而且……他眼中那抹灼熱是以往從不曾有過的!拜託。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正在分手中耶!不管怎麼說,男人對到嘴的肥肉應該失去新鮮感才正常!前一陣子他的確是,但,這次變成這樣是哪個地方出錯了?即使看到不化妝的我也不該有這種表現呀!
「你的這一面,較為蠱惑我,也正是我沒染指過的清新。」他低頭吻住我唇:「能純粹去吻你的唇,而不沾到胭脂的感覺真好。」
我沒空回答,我只想跳下他的膝。
「先放開我好不好?你一向不這麼抱人的,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好小。」
他手勁一鬆,我立即跳開,拉好自己浴袍,坐在他對面,才看到他壞壞的笑容。
「幾時你這麼保守了?」我力圖冷靜,讓大腦恢復正常功能:
「哦,我的下一任金主恰巧中意我的保守。」
他撫著下巴。對我的話不予置評。只道:
「我妹妹今晚找你撒野是吧?」
「消息真快。」我一直看鐘,沒有與他談天的心情!完全沒有防備力的我一點作戰的籌碼也沒有,只能暗示我送客的意圖。
他沒有裝作沒看見,只是不以為意,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隻耳環,走到我面前蹲著。
「昨日為何裝做不認識我?」
「反正你又認不出來。」好了,攤開說了,他果真是知道的。
他托起我下巴:
「你未免看輕我的眼力。」眼光轉為深沉:「我在想,近四個月來,我是不是被一個粉墨登場的女演員給耍了?」
「哦?」我迎視他:「你有損失嗎?誰又耍了你?我嗎?我只不過知道金主想要我扮演的角色而已。你看中我的狐媚,一如我下任金主看中我的清純扮相,如此而已。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情人。」脫罪的供詞早八百年我就想過了。而且說真的,我的遊戲並沒有壞心地讓人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