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任?你這一任尚未卸職哩,就想到下一任?我只想再收回你一次,好生看看你的這一面。兼具妖媚與清純的女子,想必有顆不定且善變的心,我很有興趣去探索,如何?你怎麼說?」
我推開他手:
「那可真是淪落了,用心於金錢交易的女子身上,樓公子時間太多了嗎?而且並不是你說了就算,快四個月了,你不厭倦我,我還憋不住了哩,我需要不同男人——呀!你做什麼!」我的冷嘲聲換成尖叫不休。
眼下樓公子正有力地抱起了我,大笑道:
「是嗎?厭倦?咱們試試看如何?」
居然準確無誤地住我房間走去!
哦。不!這太過分了!
「放開我,我不允許有人進入我的臥房!」
他揚起一道眉毛:
「為了公平起見,你不以為偶爾讓我在此過夜是很好的主意嗎?以往我可不曾拒絕你睡我的床。」
邊說邊走,已進入我完全私密的天地,一時之間我只能著慌地掙扎,心中泛起悲慘的感覺,他進入的不只是我的房間,亦是我從不讓人窺視的內心。他怎能強行進入我的世界?
他將我放在柔軟大床上,坐在床沿,眼光卻是放在滿地散落的金銀珠寶上。撩起性感的笑,俯身抬起一串珍珠項練,在我眼前擺動。
「也只有你是這般輕賤地對待這些東西。」
我知道。因為其他人若不是鎖得緊密。便是租保險箱存放,沒有人會丟一地,像小孩子丟玩具似的。
將項練丟到梳妝台,他轉而壓向我親吻。
我推他:
「我現在沒有心情,而且不許弄髒我的床。」
他停止親吻,但沒有放開我,了然道:
「你是這麼看待性行為的?」
我根本沒有回答的機會,他快速地奪取我的唇。以從未有過的炙熱狂湧向我。他是故意的,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只為了挑逗我,但他過於投入的同時也等於敞開了他自己!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悲慘的預感如烏雲一般罩在我的上空,隨著激情的頻率起伏,直推向宇宙的飄渺處……
這結局,該怎麼落下句點?
***
不玩了,我不玩了!
在應寬懷瞪大的眼光下。我手提一隻輕便的行李進佔他的蝸居。呼了大大一口氣,癱坐在他小客廳的椅子上。
「哈羅。」我無力地向他揮了揮手。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指著我的行李又問:「你不會是要來與我擠幾天吧?」
「快快幫我辦好出國手續,隨便哪一國都行。我不玩了。」
唉!落荒而逃真不是我任穎做得出來的醜事,真是對不起我們任家的列祖列宗呀!
「任穎,你怎麼了?」他坐到我身邊,疑惑地盯我。
這時我才看到他面孔有些憔悴。
「你怎麼了?變得這麼醜?」
他甩甩頭,大概認為我有顧左右而言它的嫌疑。
「我先問的。回答我。」
好堅持的語氣,好吧。
「不怎的,也不過是不想與樓公子玩下去了,索性躲個不見人影。」
他又問:
「怕了?踢到鐵板了?這男人瘋狂纏上你了?如果我記憶力還可以的話,上回通話時,你說你們正在協議分手。」
我雙手舉了起來:
「是呀是呀!一趟香江之行回來後,情況完全失去控制。我是怕了,也算是踢到鐵板了,因為他奇怪的舉止令我不得不預防他或許正打算盯死我一輩子。老天爺!真是有辱他花心大少的威名!」
應寬懷一點也不同情我地露出笑容,看我的眼光並不令我舒服。一會,他道:
「湊和成一對也不錯,花心公子與自由小姐,誰也不會企圖綁住誰,也怕死了被異性牽絆住手腳。這種情侶可以稱為絕配。」
我由他落寞的口氣中尋到一點蛛絲馬跡:
「我母親與你談開啦?」否則他不會轉易消沉。
他點頭,歎息地看向窗外。
「那你放棄了嗎?」我又問。
這回他搖頭。
「直到我的心為別人跳動那一天,我就會放棄;目前我並不想改變。畢竟愛上一名情感的吉普賽女郎,也算是我的榮幸了。任穎,你們母女是相像的。」
我聞言偎向他。一手勾上他的肩:
「那我們湊和成一對好不好?」
「別逃避,先理清你那口子再說吧!到時我會考慮。」
喝!好自負的男人!不過事實上我的確沒那種美國心情再涉入另一場男歡女愛中,大概得休養個一年半載再談。我覺得這次的首例刺激太過,嚇到我了。
「不管了,反正我最遲下月初一定要出國。你幫我一下。」話完,拖著我的行李直搗他老兄的臥室。
「喂喂!你太過分了。」
「為了方便閣下作畫,你還是睡畫室的沙發床吧!」我抽出一床被子塞到他手中,將他不甘願的面孔關在門外。對著臥室歎氣起來。
唉!我是無家可歸的小孩。
絕對不是我小題大作。而是根據我的直覺與對樓大少的瞭解,我認為他不會善罷干休!尤其他居然在我那邊過夜,佔用我一半的床睡到天亮。誰都知道樓大少不在女人家中過夜的,也向來親熱過後起身走開;以前我睡在他公寓可沒有同榻而眠的情況,因為他是個奇怪的男人,如果我佔用了他的床,他便會起身去辦公或看書。大多時候我不會留下,偶爾想留下也會有幾次給他下了逐客令。
瞧!他是多麼無情的人。生理的發洩能堅定地不參一絲溫存;風流花心的面貌下有冷靜自製的性格。
所以天大亮,送走他,我立即收拾細軟,連窩也不要地跑來投靠應寬懷。我不是沒有其它地方好去,我只是在佈局;倘若好死不死給樓公子遇到,亮出應寬懷就可以了。樓公子拒與他人共享一個女人的肉體,這也是我知道的,那就可以了結了;展示我的新戀情就足以讓他放手。
將行李拋上床,我跳了上去,用力地趴在床上,不料壓在下方的左耳傳來微微的不適。我伸手摸去,一怔,連忙坐起來站在全身鏡前看到我雙耳各有一隻珍珠耳環。
是他在我睡時替我戴上的嗎?我怎麼一直沒發現?
他是什麼意思?心中泛起不安的預感。
也許我這次真的要遭報應了。
樓逢棠這人向來聰明,他再怎麼玩也不會把他自己玩入婚姻中,除非有偌大的利益可圖;可是依樓家目前的規模,根本不必出賣他的婚姻,所以他向來樂得單身。據說其父母只求兒子做好事業,其它一律放縱,是真正開放新潮的父母。
那麼,如果他想與我耗下去,是想耗出什麼東西?亂沒意思的,還不如再去找新鮮的女人來玩。
種種推想,問題只匯向一個答案,而那是我絕不會下的定論。
不可能!對我對他都不可能。
如果「愛情」當真出現在我與他之間,才真叫褻瀆了;對於我們這種只懂物質,不識情愫那虛幻東西的人類而言,愛情只是用來嘲弄的字眼。
所以,不可能。
「任穎,一同去吃晚餐吧!我請你吃大餐。」
應寬懷揚著嗓門在門外叫著。
我收拾凌亂的心情,應著:
「就來了,再三十秒。」
再看向鏡子,我毅然決然地取下耳環,往床上任意一丟,轉身大步走出去,任長髮畫成一道冷淡無情的弧度。在背後擺動。
***
某一個夜晚,我與應寬懷登上公寓最頂樓,拎著一打啤酒與一大包滷味,想要「舉頭望明月,低頭喝爛醉」一番,後來才發現啤酒的酒精含量低,根本醉不死人,頂多讓不諳酒量的我們落了個微醺的下場:而且舉頭也看不到明月,今天是農曆的初五,我們卻連月牙兒也找不到。台北的污染之嚴重,可能比我們所能想像的還多更多,要不然就是頂頭有一大片烏雲掩著。反正,看不到明月。
傷景尋愁總要找一個藉口。應寬懷是為了他那愛不到的女子,表白了也不被接受的真心。而我呢?唉……人為什麼不能因為想醉酒而去喝酒,非要找失意來伴佐呢?
既然如此,好吧,我在哀悼我未能完成的遊戲,嘲笑我的落荒而逃。然後因為沒有膽去幻想樓公子的面孔而麻醉自己。
「任穎,你看看我,我有什麼不好?」
紅了雙眼的應寬懷不知是否為酒精的關係,而問出的話卻相當清醒。
我垂死地吊在陽台欄杆上,雙手晃在外邊,以腰支撐著,頭尾成天平的兩邊在擺動,一如翹翹板。
「老兄,您又有什麼好?」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欄杆,有些沮喪地說:
「我小有名氣,可以賺許多錢,然後忠心於一個女人,不會變心;我會買房子、車子、愛家,新好男人不就這麼被宣揚著的?」
「新好男人就配新好女人吧!不能配壞女人。壞女人是用來搭配花心蘿蔔那一類「鍋子」的。」我晃得頭暈,只好也收回頭手,與他並坐在一起,接著又道:「你呀,只是搞錯了對象。」一如之前「愛」上我的方慎哲,真是莫名其妙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