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沉默寡言的人,看明白的事比其他人更多。但,寂寞呀!在一切結束之後,如颶風的男子捲起了風雲之後,不復縱影,徒留得站在原地的人追思不已!經過了那樣的風浪,如今的平順,只不過是一種乏味罷了!
颶風已遠,他們仍是凡人……
※ ※ ※
五月時節,春天山水正好,花朵盛開得讓人目不暇給。
王競堯再度來日本時,已是五月了,一身雪白休閒服打扮,不再是衣冠筆挺,但仍是卓然不群。
何憐幽投奔入他懷中,不相信自己的思念竟會如此濃烈!但,愛他呵!是怎樣神奇的動力,使她這般冷淡的人也會有熱烈的行為來表示相思?!
什麼也不必說的,她知道王家垮了,也知道如今的王競堯幾乎一無所有了。可是,這樣的他,才更使她易於表達感情,依然是愛他!
「想我嗎?」他低問,細細吻著她白玉無瑕的面孔,滿意的發現她不再蒼白,已健康的浮現了薄薄紅暈。
她點頭,深深的凝視他,更肯定的點一次頭。
他手指插入她美麗的秀髮中
「我會為你再創一個王國。」
她搖頭。「我寧願換取你的心。」纖手平放他胸口,靜靜的感受他有力的心跳。自千古以來,女人求的,不就是男人的心嗎?他愛她嗎?他會愛她很久嗎?歎了口氣,她多貪心呵!投入他懷中,緊緊摟住!情婦沒有明天,她永遠不能忘了這一點,她不能企圖束縛他,愛情與佔有應是有分界的,只要他對她好,已足夠。
王競堯沒有言語,靜靜的圈住這個矛盾的身子,在心中歎了口氣,她仍有恐懼。
「爸爸!」小掬幽從一扇門內跑出來,抱住父親的腿。這小孩兒有著奇特的記憶力,居然會對甚少謀面的父親不感陌生,每次一見面都很開心。
王競堯高高的抱起女兒,親了親,對何憐幽道:
「愈來愈想你。」
「不是好事。」她抿著嘴微笑。「不過,幸好與問昕很投緣,那孩子很認真的在學習。」
他沉思了會。
「差不多了,我得將他送去英國。日本不適合他久居。」
「那我呢?又得去哪裡?」
他吻住她的唇。「『我們』一起去旅行。」摟住她腰往樓上行去,讓她不甚明白,也無意多說。
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自從在她告白後,便不在躲躲藏藏,也不再互相傷害;他對她幾乎是寵溺的。但他的心呢?在不受拘束的同時,是否也仍拒絕有人交心,並且以心來拘束他?她不敢問。也許,女人是天生貪心得,總希望是男人唯一的專寵,在男人稍稍注目之後,便起了一堆妄想,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她總是以此自嘲著。他與她的關係永遠只建立在肉體交易上,她怎麼敢在他稍有疼惜之時便企圖得到更多?那她與黃順伶那些女人又有何不同?她還曾因此笑弄過她們呢!無慾無求的她,何時有了野心?還是,當一個女人真正愛上一個男人之後,便會懷著不安的企想?患得患失的總想要更多?
她也是那樣的人嗎?
※ ※ ※
這日,小林東旭與另一個手下前來會晤王競麼,而宮本瑞子也尾隨而至。
男人們全鎖在書房,已被召回的葉問昕正在育嬰房陪著小掬幽。而她們,便坐在客廳。
也不過數月未見,宮本瑞子形容枯槁得令人心驚!原本美麗的面孔,已似一朵凋零的花,蒼白得似鬼。她拿出一疊照片,丟在小几上。
「他對你很好,對不對?」
照片上的人是她與王競堯,三個月前在北海道滑雪時被拍下的。為什麼她仍不死心呢?何憐幽謹慎的看她,她真的為他著魔了!簡直像吸毒者的末期症狀!老天
這就是情傷,也是執拗放不下的自殘!柔順的日本女人其悲劇性格容易導致自殺的傾向,宮本瑞子簡直在凌遲她自己!如果再這樣下去,她不會活太久的!何憐幽突然感覺到一股心驚!這樣為情瘋狂的女人,連命都不要了,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宮本瑞子一張一張的拾起照片,一張張的撕成兩半,不讓照片中相偎的男女同在,硬是撕開成兩個單影。
「他跟本不管他的妻子被判了詐欺罪得入獄六個月!我恨了幾個月的女人,居然是他不重視的!他最重視的,依然是你!一定是因為你有他的孩子,是不是?否則他為什麼只要你、只看你、只對你笑?」她神經質的低笑數聲,眼淚卻糊化了她的妝,她已近歇斯底里邊緣。
「你為什麼來?」而,小林東旭為什麼讓她來?
「給我一個答案,為什麼他只要你!?」
何憐幽靜靜的看她,同為女人,她為她感到悲哀;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自殘,沒有代價,卻又想不開、放不下,所以女人永遠敗在男人手上,在情字上頭,注定吃虧。愛到沒有尊嚴、形銷骨立……何憐幽自認做不到那地步!當現實不容許她快樂生存時,她會遁入自我世界悠遊,完全的不予理會,日子依然過得去的。如果王競堯存心要讓她心碎,那麼,她也不會將自己弄到似宮本瑞子這模樣。她依然可以活著,依然可以在平靜無波的面孔下換取一些自我尊嚴。也許,這也是她的弱點,不懂得扮可憐,像宮本瑞子的憔悴,也許就換取到了全天下人的同情,所以小林東旭讓她跟來。
為什麼只要她?
「因為,我不會乞求他的愛,不會一心黏著他,不會卑微的求他寵幸,不會以愛他為理由要求不合情婦身份可以要求的事。我很妥協,有自知之明。」
「你忘了說孩子的事!你有他的孩子,所以在他心目中,你又更特別了一點!」
為什麼一直提到孩子?望著宮本瑞子狂亂的眼光,何憐幽更戒備了幾分。
「媽媽!」
小掬幽突然開心的由房間跑了出來,似乎正要告訴她什麼開心的事,何憐幽心急的想緊抱住女兒!但,更快的,宮本瑞子拔除一把匕首,抓住了小掬幽!
「不!放開她!」何憐幽尖叫出聲。
二樓書房的門立即被撞開,衝出三個人,王競堯為首,看到那景象,他的面孔冷凝陰狠的充滿肅殺之氣!衝到何憐幽身邊,扶住她軟弱的身子,低喝:
「放開她!」
宮本瑞子抓著掬幽,退了三大步,刀子緊緊頂住小掬幽的脖子,已劃出了一道血痕。
「你不愛我,你不要我……我也要讓你知道痛心的感覺……」宮本瑞子顫抖的低喃,不敢直視王競堯的眼。她最怕的是他,可是,她已沒有退路了,就讓大家一起下地獄去吧!
小掬幽痛得哭了出來,開始掙扎。
「瑞子!不要做傻事!」小林東旭面孔慘白的大叫。他不想與王為敵,瑞子是他的責任,一旦瑞子殺死了王的小孩,那麼事情就不會善了。王競堯唯一平復怒氣的方法就是將敵人毀滅殆盡!連自己的親人都如此了,小林東旭不敢幻想自己會是例外。
「不要勸我!我今天存著必死的決心前來,斷然不會怕什麼了!王競堯,我真的好愛你,你為什麼要傷害我?如果沒了這個小孩,你是不是會連她也不愛了?如果你不愛我,就誰也不能愛!我要使你這輩子再也不能愛人……」用力舉起刀子,猛往小掬幽身上戳去!突然打斜裡竄出的黑影撞歪了她的刀鋒,十指緊緊抓住了匕首的刀面,讓她砍不得人,是葉問昕。
王競堯見機衝了上去,才一眨眼,宮本瑞子被打飛出去,撞到了牆,在「喀」的一聲中,她右手手骨被踢斷了!被撞飛的匕首在一個拋物線後,插入她左眼中,霎時間,只聽得到她痛苦淒厲的哀嚎……
「送她去醫院,別讓她死!她別想以死求解脫!」王競堯抱起女兒,冷若寒霜的語氣令所有人打了個寒顫!」
小林東旭與其手下匆匆扶走了宮本瑞子。
「拿藥箱來,立即叫來家庭醫生!」
傭人立即應聲而去。
「掬幽!掬幽!不痛呵!乖!」何憐幽淚眼不止的拿毛巾擦著女兒頸子上的血;而王競堯處理著葉問昕的手。但小掬幽放聲大哭,不合作的掙開了母親,爬向一旁的葉問昕,小手揉著他的手,一直哭著──「痛痛!」
葉問昕忍住手掌的疼痛,以手腕輕拭著她的淚水。
「不痛不痛哦!哥哥不痛!」
小掬幽低頭親著他流血的手,又揉著,又吹著氣。
「不痛……不痛……痛痛呀……」極大概也只有葉問昕明白小掬幽的意思了!向來早熟的臉上泛著稚氣的笑容,低頭親了親她頸子,也吹著氣,安撫道:「不痛了!乖。」
不久,醫生匆匆前來,包紮好了兩個孩子的傷。掬幽還好,只傷及皮肉,不會留下疤痕。但葉問昕不同了,他雙手掌心各有一條又深又長的刀痕,一時之間是好不了了。即使好了,也會留下醜陋的疤。至於手指的靈活度,則要由好醫生來幫忙做復健手術了。醫生建議送他去瑞士徹底復健,否則往後怕會不甚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