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尚存,是為了等待一個真相!為什麼?他的繼承認為什麼要這麼對他?而且看來計畫了很久,否則為何高階主管與董事之間,只有他沒有涉入官司?這是預謀事件!而他居然一直沒發覺他的孫子竟這麼恨他!也在近來才了悟,他這輩子唯一控制不了的人就是王競堯!悲哀的是他一直以為他可以。
一身窩囊的躺在特等病房中,昔日叱詫風雲的意氣風發已不復見,每日湧來的奚落與閒言只使他的生命力流失得更快。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江山,毀在晚年的一時失察,他真的想不到王競堯會以這種方式來徹底打垮他!果真使對了方法,只差沒有親手殺死他了。
半夜,是病房最清靜的時刻,沒有記者,沒有律師,沒有債主……王億豪在渾噩間等到了王競堯的到來。失去神采的眼眸霎時並發出悲嗆與恨意,激動得想支起尚可微微一動的身體,卻仍在無力中頹敗的倒回床上,只有一雙凌厲的眼閃動各種問號。
王競堯沉穩的身形坐在椅子中,與黑夜融成一體的氣質無比猛銳。他沒有得意洋洋,也沒有落魄失魂;似乎弄垮了王氏,弄得自己一文不名,對他而言完全無關己身,他依然是淡漠於距離之外,冷眼觀世事的卓然。
「你想問我為什麼,是不是?」
王競堯笑了笑,形態更冰冷
「首先,我只是要讓你知道,自詡強人的王億豪,自詡能左右全世界的你,其實包裝在金錢的假相之下。一旦失去了金錢,你便垮了。如我所料,猜對了。你不是強人,你本身也無能力左右他人,只是金錢給了你過多的妄想,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全天下無你操控不了的事。你只不過是個錢奴。」
王億豪口不能言,但顫抖的身子表達出了他滿腔的憤怒!他不相信他畢生心血居然是毀在孫子一時興起的「遊戲」中!
「第二個原因是,在你自以為是上帝的過往中,你害死你的兒子,折磨瘋了你的兒媳。若非你兒子先死,恐怕連我也活不到今天。你厭惡我體內另一半不夠高貴的血統,你不會忘了那件事了吧!」
王億豪膛目結舌──他怎麼會知道!?沉寂了三十年的往事,為何王競堯會知道?他的兒子王年濤並不難控制,一直以來都循規循矩的依他指令做事,唯一的意外是在奉旨結婚之前與一個身份卑下的女職員私奔。那無疑是在世人面前打了他一巴掌!而他兒子甚至不敢直接向他表達意見,只能像只夾著尾巴的小狗,與那女人逃亡!但,沒有人能逃得過他王億豪的手掌心!二個月後,他的手下在南部一個小村落發現了他們,而那心機狡詐的女人居然已有了五個月身孕,二人早已公證結婚。當然了,他王億豪是聰明的,他不會正面斥責兒子與那女人;要永遠控制住兒子就要恩威並施!表面上,他大方的接納了那女人當兒媳,但心中另有定案!這女人妄想母憑子貴,殊不知她那種低下血統孕育出的孩子不配成為王家的繼承人!所以他設計了一個「意外」。那一天,原本他是要那女人替他拿一分文件來公司,並且早已命人在車子的煞車上做了手腳。不料,他那笨兒子卻自告奮勇的代妻子前來,因為放心不下一直害喜的妻子開車,於是自己放下了重要的公事代妻前去,然後車毀人亡,迎面與一輛卡車撞成了血肉模糊!他失去了獨生子,而這筆帳當然也要算計在那女人身上!不過,因為王家最後一滴血脈在她體內,他得等到孫子生下來才能有所行動。三十多年來,他一直深深厭惡這個血統不夠高貴的孫子,更厭惡他的難以駕馭,當年不該讓他生下來的!
而那個女人,在生下兒子後,立即被他送入精神病院,當成瘋子來治療,成功的使那女人消失於世上!他的手法一向完美無缺,他的勢力無遠弗屈,而且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全是他一手主導!當年的媒體甚至一味的同情他,讓他順利垮入政界擴充他的勢力。
但──為什麼王競堯會知道?王億豪此時的顫抖已轉為恐懼!他這個孫子一定是魔鬼轉世!否則他不會這麼凌遲他世上僅存的親人!
王競堯點了根菸,煙霧在空氣中擴散,微光中更顯迷離攝人,詭異得令人心寒。
「曾有一度,我的母親是清醒的;她寫下了某些東西,在上吊自殺前吞入了體內。因為是以鋼球包裹,火化了也熔不去她寫下的事件。偏偏你以為人死了便再也無害,沒有足夠的耐心去看她的火葬結果。那顆鋼球混在骨灰之中,二十年前,在我前去佛堂祭拜她時,骨灰突然在我面前跌成碎片;而那鋼球,恰巧落在我手上。我們可以稱之為不小心的巧合,也可以說是我母親的冤魂未散。你認為是那一個呢?」王競堯放聲大笑,笑聲中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與譏嘲。然後,他再道:
「你最重視血統與香火不是嗎?我可以告訴你,王家再也不會有後代了!我唯一的女兒姓何,就是你口中那個婊子為我生的孩子,再也沒有其他的了。你企望黃順伶為你生下曾孫嗎?你該知道,你再也不能操控什麼了,我結紮了我自己!今生今世,王家就此滅絕!」
王億豪面孔乍白乍青,張大的口只能吐出一連串的呻吟,最後,白眼一翻,昏迷過去……
王競堯捻了菸,冷冷的看了他一會,按下了床頭的急救鈴,才轉身離去。
「想輕易死去?還早得很!」
他低聲喃語,消失在電梯之中。父仇母冤並沒有給他太深刻的恨意,畢竟他們的命運來自他們的軟弱,否則王億豪豈有本事作威作福一輩子?最重要得,他只是要讓王億豪明白──他並非強人。但是,世人似乎不信,寧願去信有關血海深仇的往事。至少,王億豪是這麼相信的!那麼,給他假想上的滿足,何妨呢?
在上車之前,他仰首看灰暗不見星空的天空,突然感到一種空虛。勝利的背後總是寂寞的……
他的憐幽呵!他的歇息處
※ ※ ※
「老大!豹集團永遠與您同進退!死忠跟隨!」朱千妍見到了失蹤十餘天的王競堯前來總部時,立即衝上去。岩石桐也以行動表示了他的忠誠。
如今的豹集團已屬北部幫派的二大龍頭之一;二年前王億豪的打壓只使得他們更茁壯。至於龐非在「忠誠」表態上,選擇了王億豪,便再也不能自由來去豹集團了!如今豹集團真正的首腦是石桐與朱千妍;王競堯早已不管事。但仍是所有手下的精神領袖。
王競堯緩緩搖頭。
「我是來與你們告別的。從今天起,『豹』集團正式交給你們,好自為之。」
「但,您要去哪裡?不要我們了嗎?」
朱千妍性急的叫了出來。
「有起點,必然會有終點,我從不戀棧。」王競堯轉身看向石桐,拍了拍他的肩。「會再見的!」然後,沒有多做停留,他走了出去。岩石桐拉住了欲追上去的朱千妍,不讓她去追。
「石桐!你就眼睜睜看他丟下我們嗎?我們立志要一輩子跟隨他呀!」她不能相信自己不能再是王競堯手下的事實!他是舉世無雙的男子,天生的領袖王者,能跟隨他,是何等光榮的事!但,如今卻不再是了!她受不了這個,猶如被拋棄!她一點也不喜悅自己成了幫主的事實!岩石桐搖搖頭。
「沒有人能抓住一陣風,也沒有人能困住一隻野生豹。每一個生命過程對他而言,都只是遊戲,他只重視過程的刺激,不在乎結局的好壞。他連王氏都可以弄垮了,又那會眷戀他經營了十年的幫派?如今我們能做的,是暗中替他除去想趁機加害他的一些不入流角色。許多人以為王氏垮了,競堯就會是只落水狗,我們不能讓他受到那種待遇。」
朱千妍明白事情的緩急,立即在電腦螢幕前打下了一連串指令,告知各部門的手下,全力暗中除去企圖加害王競堯的人。可是她的心仍不定
「他為什麼現在走呢?為什麼不能等到他再創出一片王國再丟棄集團?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要是……」
「他有他的想法,我們永遠預測不到。」石桐歎了口氣,向來平板的面孔上有一層寂寥之色。「其實,我們應該慶幸,他已不再寂寞。何憐幽會伴他一生。」
朱千妍有絲了悟,低呼出聲,指著石桐
「你……莫非你對她……」岩石桐苦笑。
「你不覺得她與王競堯是同類的人嗎?相同得令人渴慕,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隨。只不過,一個生性掠奪,一個縹緲若雲煙。所以,他們靈魂互相吸引,誰也介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