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邊關征戰,她眼底看的是廣闊山河,胸中藏的是萬甲雄兵,一舉一動、一言一語,莫不透著豪爽氣魄。御花園宴席上他在暗處凝視著如此灑脫麗人,也不覺深受吸引,再也移不開目光……
想到此,風靜海不覺暗暗心驚。
他……對紫瓏動心了麼?對他一手養大的小女孩,對他一心栽培的破軍星動了心嗎?
只見她收回視線,對他一笑,說道:
「倒是你,都三十冒出頭了,還孤家寡人一個,想為皇上守身如玉麼?」
他沉聲說道:「在皇上還不能自立之前,我從無成家之想。」一想起少年君主,他立即恢復了平日的冷淡,心如止水。
「去去去!最受不了你那副忠臣臉孔。」她啐了他一口,心底卻對那少年皇帝微生嫉妒,說:「都已經幫你把乃蠻族夷平了,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他緩緩說道:「你是打仗的奇才,政事卻一竅不通,所以我必須另覓輔政良材。還有,」他頓了一下,黑眸盯著她,緩緩說道:「你不是為我打仗,而是為了皇上、為了西陵國……」
她插嘴道:「好好好!拜託別再提那個悶死人的忠字,這些年我聽得還不夠多嗎?別談這些無聊事,來!咱們看鳥去!」她興致勃勃地拉著他的衣袖就走。
他微微一笑,沒有掙開,隨著她活力的腳步而去。
兩條人影就這麼若即若離的並肩在雪地上走著,留下了一排溫馨的腳印。
尖喙啄理著黑亮豐潤的羽翼,不一會兒,黑棕的臉轉過來,歪著頭,黃色的銳眼打量著她。
「瞧,多美的鳥兒。」她口中不住讚歎。
他微笑不語。
知她自小就與一般姑娘家的喜好不同,先是迷上了他的銀鳶盔,長大後性喜上陣衝殺,現下又愛上了籠中這只雄鷹。
他望著籠中的猛禽,上翹的冠羽,微昂的首,那神情姿態,像極了身邊的人兒——
不知為何,此時他心中浮起一絲無來由的警戒感。
她則是凝視著籠中老鷹,歎道:「猛禽卻被關在籠子裡,太可惜了。」
說完,手伸往籠門去開銷,老鷹見狀,停在棲木上的爪子興奮的踩動著,腳上鐵鏈叮咚作響。
「紫瓏,不可!」他一把握住她纖長的手。
「為什麼不可以?」她轉向他,沒有掙脫暖熱的大掌,眸瞳卻挑戰的眼睨著他。
他據實以告:「這是宮中的財產,不能說放就放。」
她水眸微睨,嗤笑道:「可笑!難道這片天空、吹過的風也屬西陵皇宮所有嗎?王族子弟要獵鳥,為何不自己勤練箭法,非得要鷹去抓?有哪只鷹甘心讓人使喚了?」
說至此,突覺手上猛地一緊,只見他緊抓著她的手,臉色不善。
「你怎麼了?」她忽略手上疼痛,望著他陰霾的神色,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他毫無表情的回答,冷冷的放開了她。
不知為何,自紫瓏成年以後,每回她展露不馴的一面,他心中那股莫名的警戒就突地湧出,彷彿身邊有著強大的威脅。
從小就知道,她永遠也猜不懂這男子的心事,然而,這也是令她傾心的地方。
就在兩人黯然僵持之時,突然風中傳來一陣笙歌作樂之聲。
「今晚有御賜酒宴,誰敢另外開宴向皇上挑釁?」風靜海微現詫異之色,卻在側耳傾聽之後,臉色沉了下來。
不遠處傳來靡靡樂音,那低吟迴盪的樂音並不尋常,線弦輕擦、簫聲勾引,有意無意的模仿男女交歡之聲,充滿調情挑逗之意,且夾雜著淫蕩的笑聲,從風中傳遞而來。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皇宮中肆意妄為!」他低叱一聲,一提衣袍下擺,疾步循聲而去。
「的確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惹他動怒,簡直是不想活了。」她自語道,跟隨在他身後。
絃歌盡處,是子爵們常飲酒聚會的安樂宮,只見廊前無數大燈亮起,將前院點綴得光明豪奢。
「什麼人擅闖……啊!是十三王爺!」廊前衛兵正要阻攔,但在看清來人面目後,嚇得跪下了。
風靜海沉聲問道:「這裡頭在做什麼?」
「王爺,沒什麼的,爺們從民間請來有名的歌女唱唱小曲兒。」衛兵慌亂的稟報,卻聽見從大廳內飄來女子的媚音:
「解羅衣,落玉帳,拼得奴家一身汗,博得郎君夜銷魂。」
風靜海臉色一沉,袍袖一拂便進入,衛兵見他臉上神色,皆畏懼的退了開來。
「這就是有名的小曲兒嗎?」紫瓏神態輕鬆抱胸而立,朝那衛兵擠了擠眼。她久在軍中,對男子渴色的醜態早已習以為常。
那衛兵和她打了個照面,神色更加慌亂了,急急說道:「原來是紫龍將軍您……您也一同來了,唉!這下爺們不好了!」
她一聽,興味被引了出來,笑道:「為何看見本將軍便大叫不好?雖然光聽聲音也知裡頭在幹哪檔子事,這下更要親眼瞧瞧了。」於是她也隨後進入了安樂宮。
風靜海一見眼前情景,俊容下沉,面上是厭惡的神色。只見堂皇寬廣的安樂宮內,層層羅紗賬幕中,一場場蕩人春色正在上演。
身著錦衣的王族子弟們,懷中皆擁了名女子,衣衫開敞,袒露豐盈圓潤的乳峰,腰身魅惑的扭動著。男子們皆眼露狎淫之色,雙手狂野的搓揉半裸的纖白胴體,引得嬌喘連連,整個大廳中散著濃重的情慾氣味。
「你們還記得這是什麼所在嗎?」冷冷的聲音,俊絕的臉龐上是森冷的黑瞳。
「啊!是……十三王爺!」眾子弟一見來人,皆酒醒了一大半,匆忙將懷中美人推開,拉了拉凌亂的衣衫,伏在地上頻頻發抖,不敢抬頭。
「王爺……請赦罪啊!」宮中人人皆知,只要得罪了十三王爺,便吃不了兜著走哪。
「啊,原來是十三王爺啊。」坐在主位者卻是絲毫不驚慌,還好整以暇的打招呼。
此人正是前不久向皇上提起親事的英爵爺,只見他懷中摟了一名衣衫不整的艷麗尤物,容姿妖嬈,為廳堂中之最,她指尖停在英爵爺赤裸的胸膛,一雙媚眼則是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名怒氣滿身的俊雅男子。
風靜海見狀,眉宇間更黯了一層。雖是王族,如此荒淫的男人怎能配得上紫瓏呢?
「素聞王爺公務纏身,甚是繁忙,今日特來見小爵,可是答允了小爵與紫龍將軍的婚事?」
風靜海一聽對方提起紫瓏,心中慍火更甚,卻是神色淡漠的說道:「今日不提婚事,只向爵爺問一聲,為何不遵宮中禮法,不將皇上放在眼中?」
「哈哈哈,原來是這等小事啊!」英爵爺大笑,摟緊了懷中尤物,醉眼斜睨,挑釁說道:
「十三王爺,你要當聖人,也別拖著別人禁慾啊。」
原來這位年輕的子爵向來對風靜海約束宮廷紀律感到不滿,加上素嫌宮中歌妓端莊呆板,便趁著御花園大擺宴席之時,自行召來民間歌妓享樂。
風靜海沒有回答,眼中卻透出憎惡的目光。
英爵爺見他不答,不覺猖狂了起來,將平日心底的不服一古腦兒的傾瀉而出。
「咱西陵王族自先祖皇帝以來,哪一個不是武藝不凡、威風凜凜的好漢?你誰不扶,就偏要扶那文弱無用的小子,老把他當寶似的捧在手心,照如此下去,西陵國是會毀在你手裡哪!」
這人完了。甫走入大廳的紫瓏一聽見這番狂言,心中如是想著。
她深知風靜海的性格,只要一牽扯到小皇帝,他馬上會從溫文的鳳凰變為陰鷙的豹子。
只見風靜海眸一斂,精光遁隱,淡淡說道:「那你有何高見呢?」
「本爵從小就聽說王爺武藝不凡,可是十向年來從沒親眼見過,也不知是否虛名,哈哈哈!」
他自詡風趣的大笑,卻是沒人敢應聲,早已酒醒的眾人皆偷瞧著面無表情的風靜海,不敢出聲。
「依我說嘛,照咱西陵的老規矩,以武服人,咱們來打一架,如果小爵贏了,那王爺您以後別管安樂宮的事,也不得插手紫龍將軍的婚事。」
他一雙帶淫的眼不住往風靜海身邊的紫瓏身上瞟去,狎邪的打量著她戰袍下的婀娜身軀。
風靜海見狀,眸中射出深痛惡絕的厲光,立即身形一移,紫袍王服遮住了她纖秀的身子,擋住了這名下流男子對紫瓏的意淫。
見到風靜海無意中流露出的護持,令她淡抿的唇彎出了溫暖笑意。
只聽見英爵爺仍大言不慚的說道:「如果您贏了,小爵從此自當遵守宮中規矩,並對皇上甘心悅服。至於對紫龍將軍的婚事嘛,也當從未提過。只不過,我向來當您是叔叔,您一大把年紀了,這幾年又鮮少動武,還是不要自找苦頭啊!」
面對後輩子弟的嘲笑,風靜海不但沒有被激怒,反倒淡然一笑,說:「那就讓我這一把年紀的叔叔,來領教年輕人的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