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聞言不禁聳動!十三王爺素有「西陵第一人」之稱,是先皇最引以為傲的幼弟。但皇族中年輕一輩卻從未見他展露功夫,自然對傳言是半信半疑,卻又沒有機會證實。
只見英爵爺一束腰帶,大刺刺的從主位上走了下來,挺起胸膛,滿面神氣的說道:「十三王爺,請賜教。」
「小心。」一旁的紫瓏輕聲說道。
她雖知風靜海身手不凡,但已近十年未見他動武,所以有些不放心的叮囑了一聲。
他劍眉一軒,說:「你可曾見我敗過?」
「沒有。」她回答得肯定,隨即瑩亮眸子轉了轉,說:「但我從沒見過你和人動手。」
風靜海聽了哈哈一笑,反手解了外罩的銀龍紫袍,交到她手裡,飄然下場。
不一會兒,只見英爵爺肥壯的身軀撲了過去,左成龍爪右立虎掌,狂風暴雨的一輪急攻了過去,滿心想在眾人面前打倒曾有西陵第一人之稱的風十三,以成就自己的威名。
不料,都已經連續攻出了近百招,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摸不著。
只見風靜海雙手負在背後,修長的身子在大廳中飄移走避,仍氣定神閒的說道:
「腳步虛浮,顯然不肯花時間蹲樁;招式雜亂無章,貪多而不精純,華麗而不務實,你這樣,也敢自比先祖皇帝嗎?」
英爵爺在眾人面前出醜,大是氣惱,虎吼一聲撲上前去。
只見風靜海疾然出手,右手抓住了他手肘間的曲池穴,足尖同時掃點過他小腿上的穴道,只這麼一抓一掃,霎時令對方軟倒在地,動彈不得。
旁觀眾人見平時威風不可一世的英爵爺居然讓風靜海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招制伏,臉上皆露出驚詫佩服的神情。
反觀風靜海雖然得勝,臉上卻毫無得色,深黑眸子望著在地上痛嚎的年輕子爵,深沉歎道:
「咱們的子弟何時變得虛浮好勇、狂妄自大?這世上哪一件事不需要忍耐和毅力呢?看來,是西陵的強盛慣壞了王族。」
抬目望著廳上的杯盤狼藉、衣衫凌亂,身為監國王爺的他心中頓湧起一股深沉的無力。十年辛勞,對外披甲上戰場,對內執法整朝政,他如此苦心經營風家的天下,竟換得如此不肖子弟,叫他如何不灰心?
「好功夫!」此時傳來清脆的女聲,他立即認出是紫瓏,只見她拍掌笑道:「人人皆說我已盡得靜海王爺真傳,但今日看來,還差上一大截哪。」
聽見她的盈盈笑語,他眉宇間的嚴峻不覺緩緩逸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溫柔。
但,他卻教養出西陵國最強的武將哪。
風靜海臉上神情柔和下來,轉向她輕聲說道:「紫瓏,咱們走吧,今晚別待在這烏煙瘴氣的所在。」
她迎向他,伸出了纖長的玉手,眼中閃著輕盈笑意。「早跟你說過皇宮這種地方不是人待的,你偏不聽。」
他溫雅一笑,隨即攜了她的手,兩人同時拔身縱上屋頂。只見幾個起落,兩抹超逸的紫色身影便已在月色中消失了。
眾人皆呆愣的望著明月高懸的夜空,半晌說不出話來。
風府,花園中。
夜風徐徐吹來,清澄月光映著涼亭中兩條修長的身影。
「王族子弟荒淫不肖,令你心灰意冷了麼?」她凝視著自回府後一直默然不語的風靜海,輕聲問道。
風靜海不覺歎了口氣,說:「我西陵向來以法治國,而王族自當身為表率,想不到……」
他倏地住口,因為此時女子柔荑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而她手上的溫暖,直傳入他心底。
只聽見她的聲音空茫,好似從遙遠之處傳來:「別再管朝中事務了,咱倆一同去邊關駐守,過著馳馬飛鷹的日子,豈不挺好?」
風靜海聽了,不禁心中一動,隨即笑道:「多謝美意,可惜風十三天生勞碌,這清福,還是同你未來夫君一起去享吧。」
聽到這話,她秀眉一皺,厭惡說道:「什麼未來夫君?難道你也強要為我作媒?你明知我最恨此等無聊事。」
他溫言說道:「有良偶相伴,總勝過孤獨一生。何況,戰場的寂寞不比平常,最是摧人心志。你雖是英武堅強,卻也需要溫情的撫慰,況且……」
他垂下了眸子,輕輕掙開她的手,續道:「西陵男子中也不乏匹配得上你的青年俊秀。」
她回過頭,眸光灼灼的盯著他,說道:
「你如此為我打算,但你自己呢?朝中大臣紛紛傳說,十三王爺屢次拒絕貴族仕女的諦親之意,難道你想孤寡一生?」
他望著園中昂然孤立的覆雪蒼松,輕聲道:「從我成為監國王爺的那天起,便注定了要一生孤獨,而且……」想起身上所流的血液,以及不可抗拒的命運,他不禁劍眉交鎖。
她望著他深蹙的眉宇,十年前那熱烘烘的情感又湧上心頭,而且,熱度更炙、情意更深。她愛憐的凝視著他的俊容,低柔說道:「其實,我……」
「其實這回催你回來,是為了向你引薦一個人。」風靜海卻沒聽見她欲訴的話語,轉向她,面帶微笑的說。
「哦?」她眉一挑,心中卻詫異這特意的安排。他明知她性厭交遊,領兵回朝後總是躲在風府和他談論兵法、切磋武藝,幾乎不和朝中大臣來往。
「莫讓貴客久等了,走吧。」
然後,在風靜海的催促下,她只好離開涼亭,往風府書房走去。
弘文閣中,立著一名身著寶藍衣衫的青年,背向她和風靜海兩人,看不見容貌,只見他手中摺扇搖曳生風,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子介,勞你久等了。」風靜海一踏入弘文閣,便如此說道。
那青年書生轉身向他一揖,說:「不敢,十三王爺多禮了。」
「紫瓏,這位便是今年制舉的新科狀元藍子介。」溫文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以後你們兩人同為西陵國的樑柱,要常常往來,互通有無。」
她聽了風靜海的話,不禁皺眉:誰要跟這種文弱書生往來切磋!
風靜海續道:「子介博覽甚廣,對兵書也頗有研究,紫瓏,以後你就同他一起談論。」
這下她恍然大悟:原來是為她撮合來著!秀顏馬上沉了下來。
「哼哼,青年俊秀……原來如此。」她冷笑。
只聽見那新科狀元悠哉的向她問道:「久聞紫瓏將軍兵法奇幻,無人能料,不知將軍兵治何典,謀出何書?」
她冷冷說道:「我出身市井,打仗全靠天生本事,不勞藍公了費心。夜深露重,請速回府吧。」說完戰袖一揮,背轉過身去,擺明了送客姿態。
受到她如此無視對待,狀元藍子介卻不生氣,只笑咪咪說道:「那在下就改日再訪, 十三王爺,不才告辭了。」
待貴客走遠後,風靜海才轉向愛徒,輕歎了一口氣,道:「將來同是一殿之臣,何必為難他?」
她盯著他的俊雅面容,緩緩說道:「讓我為難的人不是他,而是你。」說完轉身便要走。
「紫瓏,莫走!」見她慍怒而走,他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幹什麼?」她挑眉瞟著他。「你若再為那姓藍的書生說一句好話,我再也不踏入此地!」
「唉,好吧。」風靜海輕歎一聲,知她說得出做得到。「我答允你,只談兵事,不談私事。」
他移步至書架前,從中取出一卷軸,在沉木書桌上攤了開來。圖上畫著縱橫線條,並有硃筆圈點,正是一張西陵地域圖。
「你雖打下乃蠻,但若要吾國長保久安,必將月宛、巴連等邊疆小國一起納入版圖,如此一來,東有滔滔長河,北有地勢險要的紫雲關為屏障……」他修長的手指著地形圖上的紅紫圈點標記,一邊解說道。
她卻是雙手環胸,纖長的身軀倚著牆邊,眼睛凝視著窗外,似是神思遠遊,對他的解說全沒聽入耳中。
他續道:「而欲拿下月宛,當先攻下軍陽山……」
「如果你要天下,我可以打下來給你。」低盈的女聲清楚傳入他耳中,倨傲中含著深情。
他聽了猛然一震,手凝滯在半空中,卻沒有轉過身來。
她收回視線,清湛的眼凝視著他修長俊逸的背影,朱唇輕吐:
「別說是烏日、月宛這等邊疆小國,你若要整個天下,我可以打下來送到你手上。」
他終於慢慢回過身來,僵硬的說道:「你不是為了我打天下,而是為了皇上。」
他素來精明果決,應答如流,但此時她隱含深意的一句話,卻令他手足無措,窒礙難答。
「你錯了。」她截斷他的話,語氣堅決:「我做事從不為別人,只為自己。然而,披掛上陣,除了天性好戰之外,卻也是為了一個人。」
她停頓了了下,湛然眸子深凝著他。「不是為了小皇帝,也不是為了西陵國,更不是為了那群威風卻不中用的王族,而是為了——」
「住口!」他怒喝的阻斷了她欲訴出的話語,沉聲說道:「你身為武將,就應至死忠於皇上,怎可心存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