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西陵國只有兩名武將的戰袍上鑲著銀邊,一為紫袍,一為青衣,這兩人名為父女,且同是令敵國聞之喪膽的人物。
「你、你、你……」烏都霸張大了嘴,手指著女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女子彎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頭盔,輕笑道。
烏都霸大舌了半天,好不容易擠出話來:「你就是紫龍?」
接著自覺此言簡直就是廢話,這女子和他打了半天,不是紫龍是誰?便改口說:「你叫紫龍?西陵紫龍就是你?」
女子聞言,秀眉高挑,道:「女人不能叫紫龍麼?」
烏都霸嘟嚷道:「女人根本就不能上戰場。」唉,他不但戰敗,還是被一個女人打敗,真是悲慘到底了。
她聽了一笑,說:「你不知西陵女子的厲害。」手一招,只見大石後、樹林裡,湧出了許許多多身穿西陵服色的士兵,將兩人團團圍住。
「奸許的臭小子,原來你早知我們埋伏在此!」烏都霸忍不住罵道,雖然明知對方早就不是「臭小子」,卻一時改不了口。
「那根本就稱不上是埋伏,稍微有點眼力的小兵都看得到。」她雙手環胸,神態輕鬆的說道。
「你——」烏都霸氣得七竅生煙,卻是受制於人,毫無辦法。
「看在你是第一個扯落我頭盔的人,告訴你個秘密。」她故意壓低了聲音,俯在烏都霸耳邊說道:「本將軍的名字呵,那個龍字其實不是龍鳳的龍,而是玲瓏的瓏,玲瓏美玉燦生光,知道嗎?」
「光你個狗頭!趕快把老子給放了,再來大戰三百回合!臭娘們!」烏都霸不甘心的哇哇大叫。
聽見「臭娘們」三字,紫瓏,亦即風靜海一手調教出來的西陵紫龍,水眸一閃,朱唇微彎,綻出足以令男女皆心動的微笑,說道:
「衝著你這句臭娘們,本將軍決定在押你回朝之前,先賞賜你一頓排頭。」
她轉頭下令:「校尉,把這兩個蠻子拖下去重打一百下殺威棍。」
「死娘們!你敢……」
「再加一百下。」
烏都霸聽了大叫:「我是乃蠻的勇士,你不能如此對待我……」話未說完,已被西陵士兵翻捆在地,一下一下的打起來了。
「勇士就要禁得起打,怎麼叫得那麼大聲?」聽著殺豬般的慘叫聲,她笑說道。纖手整了整長髮,正要戴上銀鳶盔,一名小兵走上前來,雙手捧著一封淡紫色的信箋,恭敬說道:
「將軍,您的信,從京城快馬送來的。」
她伸手接過,緩緩將信箋打開,素雅的信紙上飄出一股清淡氣味,上頭寫著俊逸的墨跡:
伊人不知北風寒,橫戈上馬笑虜孱,東華門外露痕多,宮廷畫角喚人歸。
信箋的右下角印著一尾四爪銀龍,她讀了不覺笑道:「囉嗦的傢伙,又來催我回去了。」即刻轉身下令:
「眾軍,準備班師回朝!」
騎在馬上,兩旁繡著「西陵紫龍」的大旗迎風咧咧作響,後頭跟著的是大隊士兵。她望著前方回鄉的路,自言自語道:
「已經一年沒回京城了啊,真不想回去那無聊討厭的地方,若不是為了他……」她唇畔泛起瀟灑不馴卻又無限溫柔的笑意。
半個月後。
西陵皇宮的御花園內,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皇帝下旨為西陵紫龍辦慶功宴洗塵,百官群臣皆奉旨出席。
「只花了三個月就討平剽悍的乃蠻族,將軍您兵法神妙,當世無人能出其右啊!」
「真是英勇神武!英勇神武!」
「年紀輕輕就立下如此武勳,果然是當世英雌,古往今來的第一奇女子啊!」
「何止是第一奇女子,以天下第一武將稱之也不為過哪!」
「對!對!對!所言甚是!」
阿諛讚頌之詞如潮水般湧來,她坐在主賓位,雙手環胸,英氣的秀顏露出難掩的厭煩,低嘲的自語:
「等一下可能要說我是天神轉世吧。」
「紫在將軍一定是天界的武曲星轉世,咱西陵國好大的福份哪!」
果然!她不耐的動了下酸勞的身軀。大老遠從邊關趕回來,可不是為了聽這些沒營養的頌詞,然而,御賜的酒宴,推不掉的。
「皇上駕到——」絲竹樂起,在內侍的族擁下,身著五爪龍袍的少年皇帝徐步踏進了御花園。
她瞇著眼,將這個名義上她甘效犬馬的少年收入眼底。
十年光陰,當年淚眼汪汪的小男孩已長成玉立少年,但見他眉目如畫,雖然臉上稚氣猶存,卻有著美男子的潛質。
果然,風家的男子都生得很俊美啊。她心中暗道。
抬目四望,卻沒在群臣中見到她一直掛在心上、渴望一見的身影——另一名姓風的男子。
就在她頗感失望之際,眼角捕捉到龍袍衣角,猶帶純真的聲音傳來:「愛卿又打了次大勝仗,這回朕真不知該賞什麼給你好了。」
她抬頭對少年君主一笑,說:「你就賞我個一品武侯做做吧。」
「大膽!」厲叱聲來自皇帝身邊的近侍大臣。「竟敢對聖君以你我相稱,紫龍將軍,你眼中還有朝廷禮法嗎?」
她皺眉,這就是她不想回京城的主因:動輒有人找碴。
「紫龍將軍是朕的愛將,以平輩稱呼敘敘舊,沒關係的。」少年皇帝好脾氣的說道。
「皇上,君臣之禮不可廢哪。」近侍大臣不懷好意的瞟了她一眼,說:「紫龍將軍是十三王爺的義女,難怪有樣學樣……」
她瞳眸淡睨,嘲諷地說道:「你又要向皇上暗示十三王爺處處越權、意圖不軌了嗎?」
「小的可不敢如此說哪,十三王爺在先皇病榻前立下重誓,這些年來也確實輔佐有功,可是,人心難測哪……」
她聽了柳眉一豎,厲聲說道:「他十年來嘔心瀝血、勞苦功高,還四處見疑,那麼我打這場勝仗是否也功高震主,該拖去砍頭呢?」
只見近侍大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將軍好大的脾氣,敢情眼裡只有十三王爺,沒有皇上哪!」
她聞言怫然變色,霍地起身就要離席。
她最不屑這種陰險挑撥的宮廷把戲,若不是心下仍掛念著風靜海,擔心他一人在宮中勢單力孤,她老早就據地為王,在邊關馳馬騎射,永遠不回來了。
袖子一緊,她低頭,少年皇帝一臉懇求的看著她。
「為了皇叔,將軍你就忍一忍吧,別讓他在宮中的立場更加艱難啊。」
「哼!」她強忍下怒火,坐了下來。
為了化解緊繃的氣氛,少年皇帝手一擺,樂師會意的點頭。
不一會兒,樂音絃歌響起,宮廷舞孃踩著蓮步旋身而出,八人圍成一圈,仰身抬足,水袖波揚,手中花瓣四散,舞起天女散花來了。
她眼光穿過繽紛落下的花瓣,投向御花園中覆蓋松椏的初雪,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在初入冬季時節和風靜海相逢的情景。當時她只是流浪街頭的乞兒,如今卻成為西陵皇帝身邊的愛將,人生真是變幻莫測啊!
「愛卿今年芳齡二十了吧?」
君主突來的一問,使她從過去的景象中回神,匆忙的答道:
「是,微臣今年二十了。」她故意加重那個「微臣」,很不爽快的睨了近侍大臣一眼。
少年皇帝將她的不甘收進眼底,忍住了笑,又追問:「可有意中人呢?」
她秀眉一挑,不馴的說道:「天底下有配得上我的男子嗎?」
「朕也是如此想哪,可是……」少年皇帝湊近她身邊,以手遮口悄聲說道:「朕的表兄英爵爺對你有意,央求朕作媒,朕難以推拒,皇叔又不肯出面,所以朕深覺左右為難哪。」
她聽了不禁皺眉。
這兩年間只要她一回京,上門提親者就絡繹不絕。西陵國沒有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民風相當強悍;男子大半喜愛能幹有為的女性,所以即使她目前位列二品都督,僅次於武將中地位最高的一品武侯,還是不乏求親者。
「請皇上替臣回絕掉吧,就說……」她斂眸,睫毛遮住了眼中神情。「紫瓏還不會動心。再說,」她下巴微抬,倨傲的說道:「遨遊的鷹不適合關在籠子裡。」
少年皇帝續道:「朕的表兄雖然武藝不凡,氣度上卻還不及你,依朕看哪,這世上能配得上你的男子,唯有……」
她哈哈一笑,即時打斷了君主欲出口的話語,說:「皇上,您就直說正事吧,究竟有什麼需要我之處呢?」
少年皇帝露出了笑容,說:「不愧是精明的西陵紫龍。其實啊,朕是想派你長年駐守邊關,但……」
接著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說:「怕你已有心上人,飽受兩地相思之苦。」
她瀟灑一笑,說:「皇上儘管下旨吧,紫瓏性情粗莽,不是犯相思的材料;再者,我向來獨來獨往一身輕,也無掛念之人。」
「無掛念之人嗎?」少年皇帝淘氣的朝她眨眨眼。「皇叔真是可憐哪!他時常牽掛著遠在戰場上的你,有時傳來緊急軍情,他在宮中擔心得連飯都吃不下,你卻一句無牽掛之人就撇得一乾二淨。」